第20節
他和十三皇子一道兒偷摸回了國子學,見無人發現他們的行蹤,心下放松之余,打打鬧鬧回了寢舍。 然后兩人踩著歡愉的步子在看見院中坐著的二人時,半邊身子都僵硬了。 舒朗的僵硬只有一瞬間,很快恢復鎮定道: “祭酒,大哥,你們何時來的?怎的不讓人告知我一聲?若不是我一下學便立刻趕回來,您二位還不知要等多久呢!” 好家伙,十三皇子對小伙伴的厚臉皮程度佩服的五體投地,自覺在這一點上甘拜下風,同時擺出一張笑嘻嘻的臉,試探道: “夫子,榮大哥,我猜你們一定剛來不久,便稍作等待,想待我們下學歸來再說對吧?” 榮大哥指了下空掉的大茶壺,丟給二人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他已經陪著祭酒喝空兩大壺了。 二人再不來,他快要頂不住。 果然祭酒指著二人便激情開噴,從兩人平時的表現和成績開始,到夫子們為二人殫精竭慮費盡心思,二銥嬅人卻不知感恩,叫他們失望透頂,簡直不當人子結尾,引經據典,長篇大論,講的那叫一個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直叫聽的人恨不能當場挖個地縫兒鉆進去才好。 祭酒是真的氣急了,今日榮伯爺小世子上門,說是尋幼弟榮舒朗有事商議,祭酒正好手頭無事,便親自帶對方前去課堂尋人。 其間還大力夸贊了榮舒朗近日的用功及進步,順道兒含蓄的表達了他們對榮舒朗的看好云云,言語間將其形容成一個迷途知返,將來必定大有出息的好孩子,讓家長放心將孩子交給他們管教。 結果到了課堂一問,不論是夫子還是學生,都說今日沒見著舒朗人影,因舒朗以往也常逃課,因此誰都沒當回事,祭酒當時臉上便有些掛不住。強笑道: “或許是近日壓力太大,身體不適,在寢舍歇息,咱們去寢舍瞧瞧吧!” 結果到寢舍問了一圈兒,才猛然察覺,不僅舒朗不見了,便是十三皇子也一道兒失蹤了,此時祭酒的臉徹底黑了。 一邊叫人去查,一邊在此等兩人歸來,期間祭酒的涼茶灌了一壺又一壺,心頭火越燒越旺。 榮舒堂有心為他倒霉的弟弟開脫兩句,話一打頭,便被祭酒生硬的岔開。 于是,便有了眼下這一幕。 直到祭酒痛罵了一個時辰,天色不早,外頭已有好幾位夫子等著他去商討事物,祭酒才拎著大茶壺,給了兩人“孺子不可教”的眼神,意猶未盡的離開。 舒朗艱難的用袖子抹干凈臉上被噴的口水,感覺整個臉都是僵的,轉頭一瞧,十三皇子一副快昏過去的模樣,搖搖欲墜。 雖然很好笑,但榮舒堂還是極力忍住了。掏出手帕沾了冰涼的井水幫弟弟擦干凈臉,這才將人帶到方便說話的角落,低聲叮囑: “最近家里有點事,會比較亂,你就乖乖待在國子學哪兒都別去,免得沾染麻煩。若是有其他人來此找你,你也甭搭理,晾是誰都不敢在國子學對你如何,等事情過去,大哥親自接你回家。” 語氣里還有幾分哄小孩子的意思。 舒朗卻是在對方期待的目光中,緩慢搖頭:“大哥,我今日在集市上遇見老六了。” 榮舒堂皺眉:“他對你說了什么?” 舒朗有幾分答非所問道:“老六和十一皇子湊在一塊兒,十一皇子想要從我手里拿百寶閣的地契,老六想要祖父留下的私庫。” “癡心妄想,無恥之尤!” 也不知他具體罵誰,或是兩個一起罵了。 罵完見事情瞞不住,便選擇性的說了幾句: “為兄偶然得知,十一皇子半年前為幾個外地豪商牽線搭橋,與京中老字號做生意,從中抽取高額傭金。此事若被人知曉,最多感嘆幾句皇子斂財的手段上不得臺面罷了。 誰知那些生意前些時日爆出問題,京城被裹挾進去遭受慘烈損失的商家不少,那些商家能在京城立足,背后都有靠山,如今人家拿證據找上門,十一皇子肯定要給個說法。 因此他近日為了籌集金銀補償對方,忙的不可開交。 守光,這件事沒解決之前,見著十一皇子要多留幾分心眼兒。” 舒朗卻是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所以說,這位皇子已經到了只要有錢就不挑的地步,因此連榮六那種貨色都值得他親自出面拉攏?畢竟榮六備受榮伯爺寵愛。” 說完舒朗便搖頭推翻了這個推測,皺眉道: “不對,十一皇子和榮六今日不是第一次相會,看榮六的樣子還不曉得十一皇子正在遭遇的危急。那么榮六所說,伯府困難到了給下人月例銀子都發不出的地步,是因榮伯爺那老東西把錢全部填了十一皇子的窟窿,十一皇子才不得不帶榮六進他們的圈子!?” 作者有話說: 之前改了文名,擔心連帶改了封面有部分寶找不到我,所以拖了幾天,明天封面也要改了,希望寶們眼熟哦~~ 第29章 我察覺到 瞧他大哥的神色, 舒朗便知他的猜測無誤,此時看向對方的眼神不由帶上幾分同情,挨著這么一爹, 于任何人的人生而言都是一場災難。 “幸好他不是我爹了!”此乃舒朗真心實意發出來的感慨。 原本榮舒堂還在為他弟從短短幾句話中窺見事情全貌而感到驚嘆,被這話說的哭笑不得。 他爹偏心眼兒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偏就偏吧, 身為嫡長子,自小他有祖父祖母的疼愛, 母親的寵愛,外祖一家的偏愛,即便父親, 對他也是有足夠的器重, 一路走來真沒覺得缺父愛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父親在大是大非上沒毛病, 他愿意敬重對方。 可這次的事父親做的太過了, 拿榮伯府的全部家當去給十一皇子填窟窿, 事情辦的糊涂至極。母親察覺后大發雷霆,鬧著要與父親和離, 身為世子的他竟然在府里給下人發不出月例銀子時才知曉, 可見他被特意瞞著。 他爹在防著他和母親, 意識到這點后, 榮舒堂深覺心寒。 舒朗瞧他面色不虞,出言安慰道: “反過來想想,老東西把整個榮伯府送給十一皇子,還沒填滿他那個大窟窿, 說明十一皇子這次面對的絕不是什么小打小鬧, 我估計這件事瞞不住的, 咱們只需從旁看熱鬧便好。” 榮舒堂被他弟的樂觀驚到了,說樂觀都是高度美化后的結果,直接點是真沒心沒肺啊,“府里都被人掏空了,你還有心思看別人熱鬧?” 舒朗回答的很直接:“老東西霍霍的是他的伯府,可不是我的榮府!我為何沒心思?” 榮大哥瞅了他弟一眼又一眼,見他沒甚反應,幽幽提醒:“將來是我的伯府……” 榮伯爺現在霍霍完了倒是爽快,將來要他繼承個空殼兒面子上好看嗎? 舒朗不覺得這是什么問題,告訴他哥一個很少有人知曉的實情: “別看老東西在外頭出手闊綽,伯爺排場擺的挺足,其實當年老東西繼承爵位時,祖父是按照庶子的名分給他分的家產,也就是說我爹作為嫡長子,得家產七成,老東西作為庶子,得剩下的三成,除了一個慶城伯的爵位,實惠他是真一點兒沒撈著。” 榮伯爺又是個不善經營的,近二十年一直躺著吃老本兒,加上他本身龐大的花銷以及供養整個伯府的支出,當初分的那點家產還能剩多少? 至于外人對此事為何不知,大概是老東西也覺得這種事說出去沒面子的只能是他,所以一直守口如瓶。 舒朗在他大哥震驚的目光中,緩緩總結:“也許這便是老東西填上所有身家,還是沒能拉回十一皇子的原因吧!” 榮舒堂也是此時才對許多事情有了更深刻的認知,比方說:“父親緊盯你手里私庫不放的原因也在于此吧?” 只能說確實有這個因素在。 榮舒堂瞬間對他爹的失望達到了頂點。 原本弟弟過繼一事,讓他發現他爹不是他認知中的模樣,便大受打擊。此次事件突然叫他發現對方做事不顧大局,糊涂至極,頓覺失望。眼下又知曉對方是個為了錢財什么齷齪事都能做得出的,簡直失望至極。 眼里的光都消失了一般。 舒朗瞧他身形瞬間委頓一截兒,明顯打擊過度的樣子,京城光風霽月的榮大公子成了這幅霜打的茄子,做弟弟的心有不忍,拍拍對方肩膀,一副哥兩好模樣,再次反向安慰道: “反過來看,這不失為一樁好事。老東西將伯府折騰成這幅鬼都不愿意進的窮樣,估計是瞞不了人的,往后他指定在你跟前擺不出那副‘老子是天老子說了算’的惡心嘴臉。 窮,也是窮他和他后院那些小妾姨娘罷了,母親有豐厚的嫁妝,我有祖父留下的私庫,大哥你又不會缺錢花,往后你重新置辦起來的產業,可就沒那老東西一個銅板的份兒了,少了他在旁邊指手畫腳,多自在啊!” 要放在往常,舒朗一口一個老東西,榮舒堂做大哥的還會提醒一二,叫舒朗在外頭注意影響。如今聽著只覺痛快,默默在心里跟著罵了兩句。 被他弟這番胡攪蠻纏,原本壓抑的心情舒暢許多。 見天色不早,便要離開。 一路穿花拂柳,兄弟間的氣氛沉默卻不壓抑,舒朗將人送到國子學門口,幾番猶豫,最終還是提醒一句: “大哥,這件事你由著老東西去折騰吧,別摻和進去,有什么想法等風聲過了再做打算,拿不準的去問母親。” 榮舒堂一頓,想起在家時母親奇怪的態度。按理說父親做了如此糊涂事,母親如何吵鬧生氣都不為過,可母親除了說“和離”外,竟只冷淡道了句“活該”,似是對此早有預料般諷刺。 且來之前,母親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叫他不必為此憂心,也不必摻和進去,只管看著就行。 狐疑道:“守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舒朗搖頭,神色難得有幾分慎重,當他收起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時,瞧著竟有幾分陌生。開口時嚴肅中帶了幾分警告,目光意味深長: “因此事涉及了兩位身份非常尊貴之人,想來母親和我的想法一般,我們都不確定那位貴人對此是否知情,知情的話,又是否會遷怒到我們頭上,因此知曉實情的人越少越好。” 榮舒堂一愣,貴人?能被他們這樣眼睛長頭頂的勛貴人家稱一聲貴人的,這京城一只巴掌都數得過來,心頭立馬閃現幾個可疑目標,又一一排除。 他是知道輕重的,國子學門口隨時有人進出,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因此及時打住,滿腹心事的離開。 舒朗猜測事情瞞不住人,可也沒想過會如此快被人給一桿子直接捅到皇帝跟前。 這日正是休沐,大清早舒朗還躺床上聽梨滿嘰嘰喳喳講她跟著老夫人外出做客,在各家見識過的奇聞異事呢。 舒朗聽的新奇,以前梨滿跟在他身邊,見識最多的還是男子間的那點事,如今老太太開始外出走動,交往的多是后宅女子,她仿佛打開了新世界大門一般,且新鮮著呢。 老太太對舒朗這個孫子的用心程度,也能從中窺探一二,知道舒朗不著調的性子,便著手將梨滿往家里家外一把抓的方向培養。 梨滿正拿著雞毛撣子撣花瓶上的灰,說到激動處,雞毛撣子被她舞的虎虎生威,一根兒雞毛晃悠悠落到舒朗鼻尖兒,惹的他沒忍住打個噴嚏。 梨滿道:“那王家三娘子可真是個伶牙俐齒的,她繼母笑說戲臺上伶人的扮相與三娘子有幾分相似,都叫人瞧著歡喜。 原本是侮辱人的話,她不但沒惱,當場便回了一句‘我與母親這般心意相通了么,三娘也覺著那狠毒婆婆的眉眼有幾分眼熟,原是在您身上瞧見過幾分影子呢’。嗨呀少爺您都不曉得,當時場面一時非常寂靜,戲臺上那兩伶人被嚇的只余磕頭的份兒。” 舒朗聽的津津有味:“不錯,這才是正經的宅斗嘛,還有嗎?再給爺說一段兒,聽滿意了就起床!” 梨滿以前可沒這般慣著她主子,自從舒朗去國子學讀書后,不管別人說什么,她親眼所見,主子身形瘦了許多,肯定是吃了苦的,好不容易休沐,便忍不住由著他性子來。 正欲開口,就聽外頭有人不滿道:“我說榮二,你這小丫頭能講出甚有意思之事?我這里倒是有一樁奇事,你聽了肯定目瞪口呆,要不要來聽?” 說話間,此人已經大喇喇進了屋,丁點不見外的招呼梨滿: “小爺一大早趕來,還沒來得及用早食呢,記得吩咐廚房待會兒多上點飯菜,你家廚子熬的那道南瓜粥就十分不錯,別忘了啊。” 來人不是白龍魚服的十三皇子又是何人? 近半年來,梨滿見慣了十三皇子這副模樣,聽他如此說,笑盈盈的收起雞毛撣子去安排。 瞧見他來,舒朗便知躺不成了,邊穿衣洗漱邊含糊問:“何事值得您親自跑一趟啊?” 連等到明兒在國子學見面說都不行。 十三皇子揮手將房里杵著的下人全趕出去,門窗大開,讓外間清新空氣透進來,這才神神秘秘道: “我十一哥為商家牽線搭橋收取傭金,結果其中一方是騙子,不僅騙過了我精明的十一哥,還騙光了京城數十家老字號的家底兒后,來了個人間蒸發,等他們反應過來被騙后,只能拿著當初的契書去找我十一哥。” 十三皇子毫無誠意的感嘆一句:“咱們上次逛街,還給十一哥名下記了三千兩的賬,現在想來真是不該啊!” 舒朗跟著裝模作樣搖頭:“確實不該,不過單這點事的話,還不值得你跑這趟吧?” 十三皇子拍案而起,擼了袖子,眉眼飛揚,激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