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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下

    一路吹著冷風回到教室,額頭上的痘痘已經沒知覺了,最近也沒什么見mama的機會,銀霽決定不去借助外力,任它自生自滅。

    領導們晚間還要去校外開會,車隊駛出大門時,遲來的亢奮才在校園中流轉開來——這種亢奮,是即將到來的雙蛋連節所賦予的,尚在蠢蠢欲動階段,老師的組織紀律已經不好使了,王睿婕也不是沒招,干脆放下卷子,給大家放起電影來,等這幫倒霉孩子玩夠了,自然會想起期末考試的存在,而后發狂尖叫、追悔莫及。

    下課時,黃思誠等人分發了明天要用的蠟燭,班長負責在高處懸掛圣誕節裝飾,一大群人圍起來給他當后盾,爭著去扶他拿來墊腳的凳子,仿佛他要掛上去的不是裝飾,而是獨立宣言。

    黎萬樹試著擠進去幫忙,被元皓牗狠狠瞪了回去:“滾滾滾,你在我這邊早就信任破產了。”

    兔斯基夜鶯可憐巴巴地摸著自己的天靈蓋:“元大老爺,我錯了,給個機會好不好?”

    這回,為了在住讀生那里洗香香、晚自習不惜遲到了10分鐘的精致boy舉起白凈的拳頭:“不必了,我為什么要拿命去賭?活著不好嗎!”

    黎萬樹也是剛得知江月年快要做手術的消息,對“命”、“活著”、“死”這樣的字眼十分敏感,臉一垮,幾乎哭出聲:“不識好人心,摔那什么你得了!”

    說著,狠踹凳子一腳,掩面奔走。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元皓牗身形一晃,差點真的沒命了。

    穿越干冷的空氣,銀霽久違地來到公交車站。前不久,mama聽說小區里另住著幾個二中的學生,便問銀霽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包車,抱團回家熱鬧些。彼時銀霽醒著的時間被大幅占用,兩條腿不屬于自己,天天被人抓去地鐵站,個中緣由無法言明,只好隨便找個借口:“不用,我喜歡一個人回家,清凈。”

    這句話并不完全是托詞。獨自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銀霽只覺得,她又回到了最舒適的狀態。

    mama卻還擔心著:“學習得抓緊,朋友也是要交的,可千萬不能顧此失彼,等以后想起高中三年的黃金時代,除了好成績,剩下的只有遺憾。”

    “放心啦,我也有學習小組的。”

    “別光參加學習小組啊!你也可以去別的班找找玩音樂的小伙伴嘛,或者寫書法的、養金魚的……對了,聽說你們學校有個挺專業的樂團,下次他們招新,你也可以去試試呀!”

    “mama,你的高中生活是什么樣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當銀霽開始懷疑信號不好的時候,才傳來美容儀器的震動聲。

    “太晚了,下次再說吧。我跟你爸不一樣,我才不稀罕你在學校里建立什么人脈,mama主要是怕你變得太孤僻,雖然安靜些也不是壞事,但如果連個交心的朋友都沒有,時間長了,很容易憋出心理疾病的!”

    說起來,她對女兒交友圈的認知還停留在小沁園們身上,殷莘、尤揚等地下姐妹情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疇,更別提完全不屬于“普通人”系統的明昶了——要是得知銀霽半夜被管制交通工具載著在大馬路上狂奔,只怕她當場就要氣昏過去了。

    mama對孩子的長大總是充滿了恐懼,可“歲月磨平了棱角”到底只是一句規訓。隨著年歲增長,人們終將脫去一層層的外殼,把所有的虛假都留在原地;只要找到一個出口,當即輕裝上陣,前去探尋自己的本質。回頭?等背上下輩子的債才會考慮。

    201x年12月,銀霽要說的是:在手銬解開的這一瞬間,無論是溫柔的還是殘酷的枷鎖,都已不復存在了。

    都得死。

    ***

    “把小田的聯系方式給我一下。”

    “什么東西?”

    “微信。QQ也可以。”

    “不是,你要紅杏出墻呀?”

    “出什么墻?請問你聽到我跟誰結婚的消息了?”

    屏幕那頭,看到這個直指要害的問句,尤揚一定是掉凳了,銀霽這么猜測著。

    過了好一會他才回復:“不是不是,我瞎說的。你找田有什么事?不如直接跟我講,我代你轉達。”

    雖然主動離開了普通人系統,銀霽還是被尤揚下意識地劃入好孩子那一檔。就像殷莘避免在她面前說臟話一樣,作為一種保護,尤揚也總是在銀霽與真正的“社會人”之間筑起高墻。

    顧不上享受這份體貼,下定決心后,銀霽進入了臨時的狂熱狀態,只管像放煙花一樣噼里啪啦地把訴求丟出去,接不接得住是別人的事。

    “謝謝,可是這件事說起來很復雜,跟你講不清。”

    “科科,你是在小看我尤美麗的智力水瓶?”

    “是啊。”錯字受有什么智力水瓶可言?智力牙簽筒還差不多。

    “……是什么是,你要不要想想再說?”

    “算了,跟你在這浪費時間。我去找明昶吧。”

    “別別,發給你就是了,明姐上班呢,她被打擾了,挨罵的還不是我!”

    尤揚不情不愿地發來了二維碼,又特意強調:“今天不是我們樂隊演出的時間,田要過夜生活,不一定馬上能回復你。夜生活,你明白嗎!”

    他還不放心,又拉了一個三人群,以便實時監控。無所謂,銀霽會私聊。

    驗證消息一直沒動靜,尤揚在新群里大鳴大放:“注意注意,這個人(艾特銀霽)要干壞事啦!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并在私聊界面給出了智力漏出牙簽筒的猜測:“你這回又想整誰?跟我們有關系,難道是明姐?不會吧她怎么你了??”

    銀霽只怕他把這攤水無限攪渾,索性說了實話:“你的小學同學,余弦。”

    “是他?”尤揚八成又掉凳了,這次很快坐了回去,“那我支持你!我也早就看這人不順眼啦!

    “我發現了,所有的帥哥你都看不順眼。”

    “才不是,我照鏡子就挺順眼的。你要收拾余弦就趕緊的,千萬不能慫。”說完,他又回到群里用文字播放大分貝廣播:“別睡了!(艾特小田10遍)起來干大事啦!”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銀霽連忙打探情報:“你好像很了解余弦的樣子?”

    “不算了解,沒怎么說過話其實。”

    好吧。算起來,以他這副德行,不管有沒有被六年級的車輪戰震撼過,當年多半也是自動歸入元皓牗陣營的。

    “那你著什么急?”

    “哦是這樣的,要是你不早點對付他,我都快把他給忘了。”

    銀霽想摔手機,要他何用!“我還指望從你身上搞到點有價值的信息呢。”

    “……銀霽,你變了。”

    “?”

    “之前你只要有想法,一般都是直接動手的,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你撂倒在地了,哪會像這樣磨嘰老半天?”

    “哪有,我背地里付出的努力你沒看到罷了。”

    “你背地里努力,但你不會找外援,上回的造謠式報警我也實屬是沒想到,至今都搞不明白,你是怎么說動明姐配合你的?”

    尤揚當然想不到這件事上銀霽才是外援,與此同時,銀霽也沒想到,報警是有用的。

    “吃人的社會啊!把好好一個法外狂徒改造成了老實人。”

    都這樣了還老實人?光譜的最右端擠滿了尤揚。

    “不怪社會,是我老了,學會瞻前顧后了。”

    “這么說的話,等你到了40歲,豈不是要養成任人宰割的壞習慣?”

    “可不是嘛,我的晚年生活全靠你了。”

    “我?我可靠不住,你去找你們家的……嘿嘿嘿我什么都沒說。”

    后面跟著一張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壞笑表情包。是的,無論銀霽勾搭上誰,對這個人的“圈內同伴”來說都是一種談資;不需要特地拉到什么男生群,僅靠最原始的媒介也能傳播“好消息”,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六親不認。至于尤揚要不要把今晚的風吹到帥帳那邊,她才懶得管,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打聽:“你說韓笑到底喜歡他什么呢?”

    “cao!”尤揚言簡意賅地表達了立場,仿佛一提這個就來氣,完全沒注意到銀霽對韓笑的了解與他認知里的出入,“她腦子有包,別管她了。”

    “我是在想,如果我對余弦干壞事,韓笑以后不理我了怎么辦?”

    “哦,那你倒不用擔心。”

    “?”

    “韓笑她——說來復雜,你就當她是那什么,普羅米修斯、諾亞方舟、唐三藏、三峽好人……”

    “聽不懂,能展開講講嗎?”

    “下次吧下次吧。”尤揚刻意回避著什么。小田還沒上線,他提前擔憂著結果:“話說,你有多少勝算?”

    “0成。”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0成你玩個屁啊!”

    “我總不能一刀捅了他吧?”

    “所以你的原計劃是搞死他?我的天,他到底對你做了什么?”

    銀霽咬牙:“下次你拿韓笑的情報來換。”

    “嘖嘖嘖,一個法外狂徒還這么斤斤計較!”

    尤揚這邊榨不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了,銀霽私戳了正在快樂學習討論組活躍著的韓笑。

    夜深了,她想聽點實話。

    “我對余弦做什么都不要緊嗎?”

    很快,韓笑發來一張“no  趴笨”的熊貓頭。

    銀霽喝光了杯子里的清熱菊花茶,兩只手回到屏幕打字,以示鄭重:“你現在這么輕松,大概是過于信任余弦的能力了。或者說,你對我是個什么樣的人一無所知。”

    韓笑的回復是一排小鸚鵡撓頭。可是這位同學,你的便宜老師并沒有開玩笑的打算。

    “這么說吧,初三那年,我殺人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