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君處置中
真要追究起來,元皓牗今天的行動其實有跡可循。然而在玫瑰色濾鏡的加持下,銀霽忽略了一些冷硬和尖銳的東西,事情發展成這樣,她也難辭其咎…… 還是把自省的習慣趁早改了吧。 都被人拿手銬鎖了起來——鎖的還是腳!——理論上,銀霽應該非常生氣、大喊大叫、掀桌子打人。然而血液的不流通仿佛麻痹了她的情緒,這份鎮定不是被強加的,而是自然而然的一種反應。 就算手機被別人控制在手里,她也能不帶感情地講條件:“不管你信不信,如果我現在不接電話,你的張經理會死得更難看。當然,你要是不在意他的死活,我也樂得清閑。” 于是電話被接了起來,開外放。 明昶的聲音像把大刀,直直地刺出來:“忙什么呢,現在才接!我的媽,你是不是開了天眼,真的出大問題了!” “對不起啊,我今天放假,午覺睡過頭了。什么大問題?” “你放假了?快快快,趕緊來我這細說,矯情鬼他們都在,有炸雞吃!” “來不了。”銀霽瞥一眼對面的監聽人員,“班長找我有事。” “噫喲,嘖嘖嘖,你倆干脆把臍帶系在一起得了。”明昶調笑著,“那就不打擾你們約會啦!你先躲去廁所,我簡單跟你說說。” “你說吧,我已經在廁所里了。” “帥大叔警官去了現場,眉毛沒去;也不知道為什么,主辦方宣布試吃會提前結束,顧客都快走光了,還是什么事都沒發生——說得像我盼著他出事似的——啊,不過到了最后,有個小孩跑到后廚去,打翻了一盤什么東西,腳腕子當時就被凍腫了,看著像要起水皰,他父母不依,硬把市監局的領導叫了回來——” “張經理居然敢把市監局領導也請去?” “那可不,膽大包天!你說過的,這都是為了把作案偽裝成意外。” “榮哥看到了全過程?” “是的,他一直待到了最后。但這件事實在太像意外了,也沒理由把張經理抓走,只是叫他賠了醫藥費,市監局領導也口頭禁止他把冰淇淋系列上架售賣,他的生意應該是受到了……一點點影響吧。唉,我也不知道這結局是好是壞。” “不是‘像’意外,這就‘是’意外。如果那個倒霉孩子沒有亂跑,今天下午只會有一場風平浪靜的試吃會。” “哦,這么看來,也算老天開眼了?可是小孩多無辜啊,再說了,如果眉毛去了,這份‘冰山炸彈’就拿來招待她的——活該斃了這個張經理!” “斃不了。警官說過的,我們普通人能做到的也只有及時止損而已。”這句話是銀霽看著元皓牗說的,像在坦白從寬,又像是某種怨懟式的勝利宣言。 “結果那個斑馬日的還是僥幸逃脫了,不行,我得和眉毛說清楚……可是真的要說嗎?我怕她一個想不開,也有什么過激行為——” “不會的,她求穩。”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是什么讓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暴躁老姐陷入兩難呢? 最后明昶下定決心:“還是得說,起碼讓人有點防備。” “你來決定吧。” “也好,剩下的都交給我吧,你就別管這事了,回去好好學習好好談戀愛,本來也是我把你拖下水的。” “沒有沒有,我挺開心的,你下次有事也可以找我。” “真的嗎?那我——” 電話被掛斷了。 銀霽在等沒禮貌的審判官說一句“原來你沒準備剁了誰的狗頭啊,是我錯怪你了”或者“原來你也不是每次都親自動手的啊,是我輸了”,可他的第一句話偏偏是:“張經理的生意還是受到影響了。” 沒有什么“偏偏”不“偏偏”,他這樣的反應才符合常理,不偏不倚地擊中了這段關系中的痛點。 因為這句話,銀霽的情緒在這個下午產生了最大的波動。 元皓牗沒意識到他丟失了伙伴飛船的頻段,接著發出未經編碼的電波:“創業不容易,何況他不是本地人。” 銀霽幫他補完了后面的話:“他上有老下有貓,他是雞窩里飛出的金鳳凰,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本地女友還要承受冷暴力,他才是受害者,他值得擁有一切!” 元皓牗目光一凜:“你在發什么神經?我沒有這個意思。” “是,你沒有,你心里想的是,‘嗨呀,怎么說也是我爸爸的老員工,他沒了,我爸也會受到牽連,我這個東西湖王子的寶座就坐不穩啦!’” “非要說得那么難聽?” “真話總是難聽的,王子殿下。如果你沒有把我關在這里,根據以往的經驗,今天下午,你親愛的狼同伴不死也會脫層皮,這才是你非法囚禁公民的真正動機,對吧?” 這樣的情緒波動,與其說是遲來的憤怒,倒不如說是積怨已久的失望。 銀霽不給他留氣口,不間斷地輸出著:“你替你的狼同伴把我鎖住,完全可以說成‘我好害怕你又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哦’,說真的,你們男的最擅長把利益偽裝成感情了。然而你忘了,你親眼見過我是怎么為了前程順利逃脫的,不過嘛,作為A市的安全小衛士,你肯定要把能帶來穩定價值的市民放在充滿變數的反派前面啦!” 像是被她六親不認的樣子嚇到了,元皓牗讓幾個語氣詞困住了一陣,艱難地進行了虛弱的辯駁:“……可你也不是每次都能逃脫。” 銀霽狠狠蹬了桌子一腳,得虧敵方躲得及時,沒造成什么需要賠錢的遺憾。不得不說,她現在的樣子真的很像一個在審訊室里發狂的囚犯。 因為審訊者的虛弱,被審訊者蠻橫得像是哪里的軍閥:“我還以為告班長會讓班長為難,想不到班長早已做出了選擇,根本沒有半點為難的樣子嘛!是我僭越了,對不起啊,你們rou食者解決問題的方式永遠是解決發現問題的人,從古至今,一脈相承,太孝了,太悌了,bravo,蕪湖!”* 他為什么不反駁?他至少想個一米八的辦法讓一米六住嘴啊!他沒有。銀霽真的生氣了。 “你的想象力——或者說腦補能力?比我豐富得多。”憑什么他能維持住鎮定的表象,甚至還能轉移話題?“你很喜歡明昶對吧?暴脾氣大長腿搞笑女,簡直和我媽一模一樣,你最喜歡這種女的了。” 然而銀霽確實也是被他的想象力堵住了憤怒的出口。 “為了接近敖鷺知不惜跟我虛與委蛇;為了接近韓笑去跟余弦打交道,雷成鳳的事你不管了?哦,她不夠漂亮,越漂亮你越想為她出生入死,顏控啊說到底,還以為你真的脫離了低級趣味呢。” 博弈中可能存在一種規則:如果兩個人都在發瘋,談話的內容已經不重要了,看上去情緒穩定些的總能占據上風。 現在輪到元皓牗破壞一人一個問題的規則了:“可惜啊,我長得再像你初戀,我也是個男的。我媽要是生了女兒,你們高考完了就能去愛爾蘭結婚,那邊法定結婚年齡是18歲。”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有這種誤會。”不就是拼一個冷靜嗎,為此銀霽可以變成一把正在鍛造的兵器,不僅能迅速冷卻下來,還能拉回自己想說的話題:“我對你的染色體沒有意見。我接受不了的是你的那層殼。” 看來敵方也是同樣的策略:“真的是誤會嗎?不完全統計,你永遠都為了你的好姐妹沖在前頭,這回那個眉毛跟你不熟,但她也是暴脾氣大長腿呀,于是憑顏值被你破格錄取了。不就是假設和求證么,你看我都找出規律來了。” 規律個毛線,他真的感覺不到邏輯崩壞嗎? “這么說吧,我之所以更關心女性,因為我也是個女的,我幫她們就是在幫我自己——你們可能不敢相信,女性之間也是有同盟的,雖然大多數時候像一盤散沙。至于你這段性取向的指控,我可以用一個決定性因素一票否決:我沒法想象跟一個女人上床的場景。” “你也沒法想象跟一個男人上床,比起那個,你更愿意想象他們被你虐殺的樣子。” “這倒是。”銀霽感到煩躁,“別琢磨我了,第一,性取向存在灰色地帶,第二,我不懂人類為什么一定要有性取向,你跟我聊這個是永遠聊不出結果的。” 包括動態發展中的性向,她認為對一切事物的探索都需要一個過程,雖說探索總得有個結果,但有人試著施加外力、截停這個過程就是另一碼事了。 元皓牗小幅度地挪回了桌子,看起來已經打消了傲慢的疑慮,舍得分出一些高貴的精力探討銀霽的小問題:“我那層‘殼’又是什么玩意兒?你有話直說,不要用修辭手法,聽不懂。” “勛冠餅屋也出過食品安全事故?”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這時候又想起隔間里的規則來了?銀霽笑在腠理:“答案就藏在問題中,你不想回答也沒關系,我只想確認一件事——金家對你來說很重要,張經理對金家也有點重要,就算他們欺男霸女、殺人放火,元叔叔還是需要他們,你也需要他們。” “這又是從哪聽來的?” “非得聽到貴圈高層的罪己詔才行?我可不敢偷聽白人老爺談話。” 平地一聲驚雷,元皓牗敲著桌子大笑,整個王子更衣室好像發生了一場局部地震:“好好好,我白人老爺,我不該質疑你們無產階級的革命決心!” “既然你都這么想了,何必在‘夜仕’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啊對,都是為了讓我放松警惕,這樣你才能在我最開心的時候一盆冷水把我潑醒。不止潑醒,還要把我這樣的紙老虎澆成碎渣,證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誰的狗頭我都剁不了。沒辦法,狗頭下面長的是人身子。” “你接受不了我是我爸的兒子?還是在表達對嫁入豪門的恐懼?放心,我家根本沒那么多錢,什么健身村奧迪大別野,別信,都是唬你的,還有個備用兒子要分家產呢你說是吧!全球經濟都成這幅鬼樣子了,你就是跟了馬云馬化騰馬斯克,終歸也能吃上你最喜歡吃的苦。” 人憤怒到極致,手是不能用來打架的,四只手都按住太陽xue,忙著抵御腦內血管突然爆裂,銀霽只能用腳與桌子的共振表達情緒。 “你要這么想我也沒辦法。” “Hello,大姐,這是我的想法嗎?這不是你剛剛腦補出來的我的想法嗎!哦,順著你的意思說你又不樂意,雙標玩得挺溜啊?” “你假不假?” “沒你假。” “是,你多高尚啊,不就是個假人,眼睛一抬就看不見了,非要當真,非要走到哪跟到哪。” 元皓牗的眼神無比真誠,朝天比個“4”。誰用得著他發誓了? “只要你一聲令下,我馬上消失不見。” “哦?我還有這個權利?你不說我都不知道呢。” “自己把大門敞著怪別人私闖民宅,永遠立體防御,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很好、很好,我已經學乖了,下次我會記得上把鎖。” 銀霽有自己的冰屋,冰屋有扇門,門沒鎖。 小學時,銀霽把前來勸降的爸爸關在了門外。后來,這扇門里走進來一個元皓牗。 再后來,他也被關在了門外。 這扇門從一開始就不該打開。不怪海外親戚金暴雪從預知夢里醒來,對她發出瘋狂的嘲笑,頭都被她笑掉了! ========================= 這里捏他一下黑暗榮耀哈哈哈(真怕小銀下一句就是摩西達妍珍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