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歌的時候
“慢慢挑,不著急,四寸都一個價!我們這邊用的是高檔動物奶油,你要不信,我可以拿原料給你看,都是冷鏈配送的,早上才送到,帶冰碴子,絕對新鮮!” 真的嗎? “那我要這個泰迪的。” 銀霽指著圖樣,小狗腦袋上糊滿了3D奶油。 “不好意思,這一款今天沒備貨,可以看看柜臺那邊的成品……” “麻煩你現做吧。原料不是還有剩嗎?我可以等?!?/br> “……” 蛋糕屋店員翻著眼睛走進后廚,乒乒乓乓地調配巧克力奶油。 銀霽覺得,自打搬出來一個人住,她是越來越會過日子了。 相比較而言,大她40歲的鄭師傅完全不懂得生活的哲學。炒股虧了著急可以理解,干點什么不好?開源節流也要講基本法,明明頭頂上有個校長,屁股下坐了個蘿卜坑,非要鋌而走險倒騰那些東西,既沒經驗又沒高人指點,直接從私人化工廠搞到沒提純過的——所以標簽才大喇喇貼在表面上,完了還不會找合適的藏毒地點,在人來人往的大門口、幾千號人的眼皮子底下實名制搞小動作,從頭到尾,每一步都透著讓人發笑的愚蠢。 不中用了。就算他被警察帶走時不停咆哮著“老子根本沒沾,只是個中轉”,在單純的學生們眼里,毒品和狂躁具有先在的因果關系,到頭來,他還是落了個“吸嗨了到處咬人”的罵名。被這種犯罪分子壓著打了好多年,一見他咎由自取,大家只覺得大快人心,無人在意辯詞的真假。 雖然校方連夜封鎖消息,通過非官方渠道,銀霽還是得知自己的估算太保守了:鄭師傅的病有朝著胰腺癌發展的跡象。七年的監禁足以把人掏空,有幸獲得喬布斯同款死法,真是便宜他了。 計劃被打亂的方式的確出其不意,不過這個熱鬧可真好看,所以,銀霽高高興興地去校外買了點好吃的,以犒勞各參演單位。 當然,名義上是為了報答各位梁山好漢的仗義執言。 回到教室,大多數同學都在午休。長江頭的原住民還清醒著,頭挨頭聚在手機核電站周圍,爭分奪秒地開黑。 韓笑正對教室門,最先發現她:“老師,你回來啦!” 其余人手忙腳亂地藏手機,一抬頭,看到來者是銀霽,只想給韓笑兩拳:“不要報假警!” “人天天輔導我們,怎么就不算老師啦?”韓笑指著她手上的大禮包,“這是你的午飯? “我買了點蛋糕什么的請大家吃。昨晚你們冒著雨被盤問,都是因為我……” 黃思誠騰出一只手拆開大禮包:“哦多,你這也太見外了。” “哇,謝謝銀老師,我可不能白吃白拿第二頓——但我想要這個緞帶,先別剪!” “都走都走,幾歲了你?!?/br> “明明我們都沒幫上什么忙,又害你被吸毒狗侮辱,你還對我們這么好,叫我黎某人如何問心無愧?。 崩枞f樹感慨一番,含淚炫了五個蛋撻。 小點心很快售罄,泰迪犬蛋糕還沒人動。 銀霽用余光清點過周圍,問道:“班長人呢?” “醫務室掛水呢?!?/br> “啊?他怎么了?” “昨天淋了雨,說是有點低燒。” 還真是林黛玉啊? “那這個蛋糕留給他吧?!?/br> “動物奶油放久了不好吃吧?剛好元元沒吃午飯,樹,你這么菜,你給他送過去,換我來打?!?/br> “我也很柔弱的你忘了嗎?外面好冷哦?!?/br> “好吧,晚點吃也餓不死他。我先開了?!?/br> 好慘。元皓牗在這個家庭拿的是飛鳥盡良弓藏的劇本嗎? 既然父親都發話了,為了維護社會的和諧,只好輪到外人來送溫暖:“還是我去送吧。” “等一下。你現在過去恐怕不合適。” “為什么?” 黃思誠一瞇眼:“別理他,怎么不合適?現在去正合適?!?/br> “……算了,隨你便。”黎萬樹抬頭瞥到蛋糕的形狀,說了句奇怪的話:“這下倒好,他最怕的兩件東西湊齊了。” *** 前往醫務室的路上冷冷清清的,可是雨落在傘面上沒有半點聲音。 掀開厚厚的簾子走進那間平房,差點撞上醫用屏風,銀霽要找的人歪在后面的病床上,床邊還騰出塊地方,折凳上坐著一位意想不到的人——高一的級花大人。 開學以來,銀霽只遠遠見過她幾次,第一印象是脖子以下全是腿。今天湊近一看,她的皮膚也是少見的冷白皮,光潔又細膩,烏云背后的太陽只需提供一點點光線,就能給那藍紫色調的軟底罩上一層透明冰晶,使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提子慕斯蛋糕一樣可口。 與之相比,她以復雜眼神看向的那個人就顯得很慫了。元皓牗窩在床頭,用淺褐色圍巾把自己裹了個嚴實,口罩遮住大半張臉,跟身邊的大美女沒有任何交流,只是偏著頭,出神地望向窗外。 這就是黎萬樹說她現在過來不合適的原因吧。 晚了。醫務室里沒別人,屏風后的兩個人都看著銀霽。病患第二眼就看到她手上的蛋糕,絕望地說:“你怎么也……” 鼻音確實很重。 “哦,大家都擔心你沒吃午飯,我送完慰問品就走?!?/br> “等等?!痹ǔ兜艨谡郑票蛔酉麓玻┲侵徽诖蜥樀母觳?,僅用一只手艱難穿鞋,“我也走?!?/br> “你的藥還剩半袋?!奔壔ㄓ挠拈_口,“醫生去吃飯了,誰給你拔針?” 聽到這個,他全身都僵住了。 銀霽放下那顆泰迪犬腦袋,這才發現桌上還有一個沒拆封的檸檬乳酪蛋糕。這牌子她見過,會過日的人通常是吃不起的。 元皓牗靠回枕頭上,悶聲悶氣地說:“那你走的時候把這個也帶走。” 他不客氣地指著級花,連人稱代詞都不想用。太沒禮貌了吧! 也不知道人家哪得罪他了,按照慣例,銀霽先在心里給男方定罪。都被抗拒到這份上,級花冷笑一聲,起身就走。 厚門簾再次被掀起,裹進一陣濕冷的風。 銀霽查看藥袋,只是普通的消炎藥,但患者臉色發白,難道癥狀比給藥嚴重? “我看你還是請假回家休息吧。” “不至于,下午都沒有動腦子的課?!?/br> “量過體溫了嗎?” “拔了針再量?!?/br> 銀霽注意到,元皓牗說話時,眼睛一直到處亂放,就是不看那只打著針的左手。最后,他干脆掀起被子一角,把左手蓋了起來。 這一舉動喚醒了她遙遠的記憶——大哥,十七歲了,還怕打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