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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

    本來全班都煩得要命,只想早早結案,放他們回去上課。聽余弦這么一說,新一輪的交頭接耳開始了。

    雷成鳳說:“可是這也不能證明……”

    討論聲比下午大多了,掩蓋了她的發言。

    班主任搶在英語老師前頭問話:“銀霽,你昨天逃了課間cao嗎?”

    “是啊,我逃了。”

    說話時,銀霽的目光沒有離開過余弦那張無辜的臉,他也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眼里只有茫然,沒有躲閃。

    “余弦也逃了。”

    她沒有親眼看到,但她證據確鑿。

    然而并沒有人需要證據,因為余弦大大方方承認了。找不出更多嫌疑人,班主任把他們兩個帶離教室。

    銀霽被安置在班主任的辦公室,余弦被他領去里間。門一關,他們的談話聲半點也漏不出來。

    等待期間,銀霽在腦子里盤了盤余弦這個人。這張50塊錢藏得好好的,可能她某天打開書包翻東西時,不慎露出過一角,這就被后座的人發現了。不容小覷的視力和判斷力啊,眼鏡真實的作用該不會是面具吧?

    余弦的某些偽裝她也不是看不出來,只是她覺得,在高壓環境中,一個以獵物姿態出現的捕獵者并不是什么新鮮事,何必去戳穿呢?而此時此刻,一些零散的信息鉆進了她的大腦,看似沒什么聯系,仔細想來,好像又能一一串起。

    因為韓笑貌似對余弦挺感興趣的,銀霽就找她閨蜜打聽了一下:上高中之前,余弦一直是班長。

    有一天傍晚,銀霽不想去食堂,下樓買了面包就回到教室。剛走進后門,就看到余弦一個人在垃圾桶邊,發著狠撕碎了一沓紙。

    他背對著銀霽,看不見神情,肢體動作卻暴露出了情緒,跟平時那個松松垮垮的狀態,可以說完全判若兩人——這才像話,16歲的男生怎會一點爆發力都沒有?都在寬大的外套下面藏著呢。

    當銀霽問起來時,他眼淚汪汪地回頭,說這沓紙是附中的競賽題,他爹強迫他寫,他實在做不出來。“救命,真的崩潰了。什么,你爸從來不干這種事?科幻小說吧,那你多少得捐我點錢。”

    如此抱怨一番后,人設還算沒有崩塌,銀霽也沒閑到去翻垃圾桶,不過現在想想撕紙事件發生的時間點——如果那根本不是什么競賽題,而是他為班長競選準備的發言稿……

    是銀霽過于懶散了,低估了他們的戰斗力。不知怎么地,她想起《金枝欲孽》里的名臺詞:戲臺還沒搭好,你竟已戲癮大發。

    班主任推門出來,銀霽站起身,他一揮手:“坐。”

    銀霽回頭看了眼那扇再次被關緊的門。不知道里面聊得怎么樣呢?余弦的偽裝對老師們很有用——倒不如說,他們不關心余弦是否表里如一,只要分數達標就行。

    想起自己的分數更行,銀霽覺得局勢對她也并不是那么不利。

    班主任坐回自己的辦公椅,旋開茶杯蓋子,不疾不徐地啜飲兩口,才公布他的戰略:

    “這樣吧,銀霽,如果你也保持沉默,那我只能關你們到放學,明早你們公開向雷成鳳道歉,再一人補交25塊班費,事情就了結了。但如果你現在主動坦陳你和余弦的干過的事,就相當于戴罪立功,這件事和你再沒半點關系。聽懂我的意思了嗎?你好好想想吧。”

    如果銀霽是火刑架上的魔女,此刻簡直要仰天狂笑了。

    不是吧,不是吧阿sir?至于和兩個高一新生玩囚徒困境這一套嗎?

    確實沒人在乎證據,也不需要真相,銀霽一開始還蒙在鼓里,現在才發現,原來最先失去耐心的人就是班主任——她們最先求助的人。

    也對,除了她,任何人都希望動蕩趕緊結束,重新回歸平靜,過程如何,并不重要。

    銀霽沉默了一陣,她在揣測門后的余弦說了些什么。

    “我沒干過的事,承認了有意義嗎?”

    應該是押中答案了。班主任長嘆道:“我明白,我只覺得雷成鳳真難。”

    從這句話,銀霽基本可以推出他接下來的行動線。如何評價呢?無聊得要死,她想揍人,又不知道該揍誰。

    因為英語老師晚上要講重要的卷子,余弦和銀霽被提前放了出來。

    “真是的,到底誰干的,搞得這么人心惶惶。萬一最后發現是老鼠叼走了,豈不是個大烏龍?”

    不,老鼠干不出這腌臜事。

    “不想了,參不透的。”余弦搖搖頭,又擔心地問:“司老師怎么和你說的?有沒有為難你啊?”

    銀霽不想和他多聊,敷衍過去。

    走到拐角,兩個人碰到了抱著作業的元皓牗和兔斯基。元皓牗和余弦打招呼:“喲,你也來送作業啊?”

    這個人怎么四海之內皆兄弟的??

    余弦鼓鼓嘴:“不不不,我們是來喝茶的,”

    兔斯基很震驚,把兩只眼睛從減號瞪成等號:“吉瑟斯,你居然也會被請喝茶?世界完了。”

    余弦看了銀霽一眼,打著哈哈:“哎呀,也沒什么,就是叫我們……呃,長得稍微樸素點,別太好看了,影響大家學習。”

    兔斯基也不是個善于藏心事的人,聽此言,當即露出地鐵老人手機的表情。

    銀霽低著頭,只想快點回教室,余弦非要追問:“話說你怎么知道我逃課間cao了?快說說快說說,我好奇死了。”

    鑒于元皓牗和兔斯基還沒走遠,銀霽溫和地回答:“我猜你當時在天臺上睡大覺吧,不然怎么快上課了才去廁所。”

    余弦天真爛漫地一拍手,頗有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意思:“這都被你發現了,你是不是跟蹤我?”

    “怎么會呢——”

    從玻璃窗的反光,可以看到(18)班的兩個人消失在拐角處。銀霽收回目光,語氣一冷:“我只是比較了解人類的膀胱容量與劣根性。”

    “哈?”

    “我是不是該提前恭喜你成功上位啊,班長大人?”

    余弦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你到底在說什么?”

    “不得了,文藝委員對你來都是貶謫了,我中考成績排名在你之前,還什么都沒撈著呢,大概因為我沒有后臺吧。”

    余弦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銀霽你……你是不是被什么附身了?”

    銀霽覺得沒意思了。大概率他很會裝,小概率她冤枉好人,這樣試探一下也沒事,反正她也沒打算跟余弦交好。

    “我懂了,你是覺得我故意要跟雷成鳳作對……”他搔搔頭,“文藝委員給你當也可以的,那天老司問了半天誰有才藝,就只有我一個人舉手,其實我也不想干這活啊,費力不討好的,你要是愿意接手這個包袱,那不是更好嗎。”

    “不用了,我不想當官。”

    “那你剛才?”

    “在品茶。”

    “你是說在辦公室里?他對你真好,說是喝茶,我壓根就沒喝到茶,渴死我了,快走快走。”

    看著他小跑離去的背影,銀霽深吸一口氣。真行啊。大巧若拙,渾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