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言外之?意就是還要走的。 崔厭聽懂了,就要哭,宋初姀起?身作勢要走,崔厭就不哭了。 宋初姀給了他一塊玉,溫聲道:“以后你爹爹要是落魄了,就將玉給賣了,還能換不少銀子。” 她其實?不欠月娘子什么,月娘子給她做了幾頓葡萄冰酪,她就照顧了崔厭許久,真要說欠,也?是月娘子欠她的。 她不是什么善人,在亂世?里活了二十?年,也?不過就是想讓自己?過好些。 以前施粥是這?樣,救下裴戍也?是這?樣,屈身于新君,還是這?樣。 崔厭抓著玉佩,小聲說知道了。 半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但他說知道了,宋初姀就姑且信了。 她見他乖巧,大?發善心用指尖小心碰了碰他額頭?,當作安撫。 榮嫗站在門前,神色驚慌:“夫人,外面好像是出事了。” 宋初姀回頭?,淡淡說知道了。 她走出門,刺眼的陽光照下,在她身上渡了一層流光。她還穿著昨日?的衣衫,裙擺稍稍起?了褶皺,湖綠色的裙擺隨著她步伐輕輕搖晃,像是鉆出籠子的花蝴蝶。 這?是九華巷最寂靜的一個清晨,日?頭?照舊在原來的位置升起?,街道青石板上的積雪全都化了干凈。 禁軍將這?富貴巷圍了個水泄不通,往日?高高在上的世?家勛貴跪了滿地,金貴的膝蓋磕在冰涼的青石板上,卻動都不敢動,只是因膝下青石板上還有尚未凝固的鮮血。 裴戍今日?沒有帶刀,而是換成了一把鋒利長劍。劍尖抵在青石板上,溫熱的鮮血順著劍刃流下,在劍尖處匯成了一小灘鮮血。 盧家郎君被一劍封喉,尸身倒在地上,雙目圓睜,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就這?么死了。 周遭落針可聞,晏無歲立在裴戍身旁,手持卷宗,將在場眾人的一條條罪狀羅列出來。 罪行累累,說一句罄竹難書都不為過。 跪在地上的人皆兩股戰戰,仿佛隨時都要暈死過去。 念到最后,晏無歲合上卷宗,對裴戍道:“君上 ,世?家罪行已全部讀完。” 裴戍凌厲的目光掃過眾人,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沉聲道:“這?些人的血,當真是臟了本君的劍。” 九華巷世?家有幾個是干凈的,但是惡貫滿盈到盧家這?個地步,也?實?屬罕見。 盧家眾人臉色一片灰敗,事到如今,他們都知道,做了那么多惡事,盧家已經是必死無疑。 九華巷的世?家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崔家又怎么會被留下。 崔老夫人咬牙,突然開口,年邁的聲音帶著尋常人少有的鎮定,道:“君上明鑒,盧氏惡貫滿盈,今日?是他們應得的下場。” 崔家眾人反應很快,紛紛附和?。 昔日?盟友當面落井下石,盧氏眾人敢怒不敢言,皆憤怒看向崔家。 九華巷中就屬兩家挨得最近,交情也?最好,如今出了事,倒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了。 裴戍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嘲諷地勾了勾唇角,只覺得這?些人一個個都如跳梁小丑一般。 見君上沒什么反應,崔老夫人立即提醒道:“崔忱?!” 聽到這?個名字,裴戍掀起?眸子,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這?位崔七郎。 崔忱閉眸,不知是哭還是在笑:“崔某府中有一美人兒,今日?特來獻給君上。” 晏無歲有些鄙夷,目光看向跪在崔忱身后的狐貍眼美人兒身上,嗤笑出聲。 庸脂俗粉,殊不知君上最不吃這?一套! “哦?”裴戍來了興趣,笑意卻不達眼底:“什么樣的美人兒?” 崔忱看向崔府大?門的方向,苦澀道:“卿卿,出來吧。” 宋初姀好似平常一樣邁出崔府門檻,目光掃過眾人,眉宇之?間并無波瀾。 眾多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一一忽視,可卻有一道灼熱的目光令她極為不自在。 她抬頭?,對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 晏無歲在看到宋初姀出現時就臉色一變,猛地轉頭?看向裴戍,急道:“君上!” 他簡直快要將牙齒都咬碎了,心想姓崔的當真的豁得出去,當著眾人的面直接獻妻。 裴戍看也?不看他,對宋初姀道:“過來。” “君上!萬萬不可!”晏無歲忍不住開口阻止。 這?里這?么多人,君上直接收了臣妻,以后那些動筆墨的文?官不知道要怎么寫了! 裴戍掃過晏無歲,冷聲道:“你以為她是怎么出現在這?里的?” 晏無歲愣住:“是君上......” 裴戍不置可否,重新看向宋初姀:“過來,別讓本君說第三遍。” 他語氣太冷硬,宋初姀微微蹙眉,緩緩走向他。 路過跪在地上的崔忱時,宋初姀腳步微頓,卻猝不及防被人拽進懷里。 裴戍手上還帶著血跡,捏著她下巴,眸光晦暗道:“這?個廢物都將你獻給本君了,你還看不清他是個什么東西?這?種人,有什么好惦記的?” 宋初姀皺眉,被血腥氣熏得難受,偏頭?躲開。 崔忱就在一旁跪著,她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他身上。 這?一看猶如捅了馬蜂窩,裴戍簡直要氣笑了。 他讓她親眼看到崔忱如何放棄她,親眼看到那個男人有多窩囊,可不是讓她繼續惦記他的!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看崔忱! 裴戍眸光轉冷,不由分?說將人打橫抱起?,冷冷道:“你的美人兒,本君笑納了。” 說完,抱著懷中人大?步離去。 第43章 周遭血腥氣經久不散, 宋初姀被男人抱著往巷口走,眉頭越蹙越深。 冬日暖陽和煦,日光照在她身上驅散周遭寒意?, 也讓那股血腥氣在她周圍更加擴散開。 宋初姀對氣味很敏感, 下?意?識向外偏頭,試圖讓自己離遠這些難聞的味道。 裴戍目不斜視地抱著人往前走, 余光瞥見她遠離的動作時臉色更?冷,手下?一用力,直接將人顛進懷里。 他剛剛殺了人,衣袍上不可避免濺上血跡,宋初姀被他這么一弄,面色更?白, 眸中不禁劃過些?怨氣。 察覺到她看過來的視線,裴戍抿唇, 冷冷道:“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本君, 要恨去恨你的崔七郎。” 說完, 也不等她反應,直接將人塞進早就?準備好的馬車。 馬車內軟墊鋪得很厚,角落里還放著燃燒的暖爐, 即使他動作并不輕柔,宋初姀卻?沒有半點難受。 裴戍翻身上馬, 勒緊韁繩, 雙腿用力一夾馬腹,便往皇宮方向走。 車輪碾過街道上陳舊的青石板, 發出?噠噠聲響, 宋初姀小?心翼翼掀開馬車車簾,望向馬背上的男人。 出?了巷子, 日光就?完全照在了他身上,玄鐵打造的面具在日光下?泛起鎏光,有些?刺眼。 宋初姀眨了眨酸澀的眸子,又將目光落在他握著韁繩的手上。 那雙手稱不上好看,卻?也絕對不難看,握著韁繩時青筋微微凸起,大概是?常年握兵器的原因,皮膚有些?粗糙。 裴戍的手是?什么樣子? 時間太久,她竟已經想不起來了。 察覺到她看過來的目光,裴戍腰背微微繃直,余光落在她臉上,卻?見?她正在發呆。 原來不是?在看他,是?在發呆。 裴戍眸光微冷,打馬向前去。 宋初姀想得出?神,待回過神來時,卻?只看到男人行在前方的背影。 她一怔,看了還一會兒沒看出?什么,于是?扒著車窗繼續發呆。 九華巷到皇城距離不遠,周遭景物變換,宋初姀看得越發出?神。 直到馬車緩緩停下?,裴戍冷著臉將人拉出?來,不由?分說便帶著她往寢殿走。 他步伐快,再加上周身那股血腥氣縈繞不散,宋初姀被拽得頭暈,忍不住低聲道:“能不能先停一下??” 裴戍腳步微頓,扯了扯唇角,步伐依舊,毫不溫柔。 宋初姀抓著他袖子的手漸漸松了,低頭不再說話,只麻木地跟著他往前。 或許是?她想多了。 裴戍早就?已經死在建康城外的黃土堆里,尸身都是?她親自為他收殮,怎么可能是?這個?陰晴不定的君上。 裴戍若是?還活著,一定不會這樣對她。 宋初姀眨了眨酸澀的眸子,將眼淚憋回去,只覺得心慌得難受。 其實還是?害怕的,宋家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如今她被崔家當作禮物獻給新君,前途未卜,怎么會不怕。 頭越發暈,宋初姀走得越來越慢 裴戍忍不住用余光去看到她,卻?在看到她微微泛紅的眼睛時腳步一頓,轉身將人抱起。 “你是?崔家獻給本君的美人兒,有什么資格在本君面前耍脾氣?” 他聲音冷硬,說出?來的話格外刺耳。 宋初姀臉一白,不再說話,只看著遠方出?神。 寢殿的門被踹開,放在桌案上的崖柏香被寒風吹滅,冷風鉆進來,放在角落里的暖爐很快便蒸騰起白氣。 裴戍將人放在桌案上,居高臨下?打量著她,沉默不語。 他在等她先說話,但宋初姀卻?不知該說什么。 越是?安靜就?越是?心慌,宋初姀一只手向后想要撐住身子,卻?按進了滿是?墨汁的硯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