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距離盧家郎君被?下大獄已經過了半個月之久,如今不止沒有將人救出來?,新君甚至命人徹查世家,勢要先個底朝天。如今世家人人自危,紛紛躲在家中不敢出來?,生怕新君一個不高興將他們的腦袋給砍了。 崔忱看向崔縈,抿唇道:“他出來?了。” “什么?”崔縈一怔,先是一喜,又吃驚道:“前幾日不是說不放人,怎么突然就放了?” 她眼?珠動了動,破涕為?笑道:“七哥,是不是沒事了?新君根本就不敢動九華巷的人是不是?” 崔忱臉色蒼白,看著?自己這個還在笑著?的meimei,無奈搖了搖頭。 “你的好?郎君,可做了不止那么一件惡事!” “什么意思?”崔縈見崔忱表情不對,唇角向下彎了彎,有些忐忑看著?他。 崔忱從懷中拿出一摞宣紙放到桌子上?,冷冷道:“逼死外室、強占下人之妻、奪人良田......” 他將宣紙翻開,抓著?崔縈去看,越說越怒:“還有這個,醉酒殺人!還有這個,將人打死!” 崔縈眸子睜大,偏頭看向崔忱,握著?那摞宣紙說不出話?來?。 “你以為?他回?來?是什么好?事嗎?” 崔忱額頭青筋暴起,怒道:“你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在盯著?九華巷,那位君上?這是要一網打盡,讓世家就此不復存在!他盧家無惡不作,這些種種,如今成了新君揮向九華巷的刀” 一朝天子一朝臣,早在大梁還沒有入主建康的時候,他們就對新君有多厭惡世家有所耳聞,事到如今,他們世家的命數也到頭了。 崔縈被?吼得愣住,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知過了多久,崔縈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以為?...我以為?和盧家聯姻才能保住富貴的,七哥,我們會不會死啊?” 見她面露驚慌,崔忱手落在她頭上?安撫,卻?不知該說什么。 事已至此,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郎君!” 身后傳來?蒼老的聲音,榮嫗步履蹣跚地走過來?,焦急道:“小郎君又鬧起來?了,非要見夫人,怎么說都不聽,您快去看看吧。” 崔忱一愣,正要趕過去,卻?被?崔縈攔住了去路。 “九妹?”崔忱皺眉,低聲道:“還有什么事?” “七哥。”崔縈嘴唇抖動,咬牙道:“七嫂不是在新君身邊?讓她為?我們求求情,讓君上?饒過崔家吧。” 崔忱臉色倏然變得難看,咬牙道:“讓開,七哥就當沒有聽到這句話?。” 他推開崔縈,大步往前走。 “七哥!” 崔縈提高聲音:“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崔家毀于一旦嗎?” “崔縈!”崔忱回?頭,失望道:“你以為?新君是能被?一個女子輕易左右的人嗎?” “不試試怎么知道?” 崔縈咬唇:“新君不怕被?天下人恥笑都要讓她入宮,說不定?也能為?她放崔氏一馬。他搶了崔家的人,自然也要給我們一些好?處才是。” “閉嘴!” “難道我說錯了嗎?當初宋家出事,若不是有崔家庇佑,她早就成了孤魂野鬼,現?在崔家有事,她難道不應當站出來?嗎?” 崔忱:“當初宋家出事,但是她已經加入崔府。我身為?她郎君,難道不應當護著?她嗎?崔縈,夫子交給你的那些圣賢書你都讀哪里?去了?” “圣賢書?”崔縈笑出了眼?淚:“圣賢書重要還是崔家重要,是我拎不清還是七哥拎不清?” 崔忱看著?她不知悔改的模樣,臉色鐵青,轉身就走。 “七哥!”崔縈又道:“你早就選擇過崔氏了,不是嗎?” 從宋初姀被?那個將軍帶走之時,他沒追上?去,就已經做出選擇了。 崔忱離開的腳步一頓,繼而倉皇離開。 崔縈站在原地,看著?桌案上?成摞的宣紙,久久不語。 —— 南夏皇宮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臺城,以往南夏小皇帝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站在臺城最高處摟著?后宮一眾美人兒尋歡作樂。 那時臺城之內夜夜笙歌,哪怕在九華巷都能聽到里?面的絲竹之聲不絕于耳。 如今宋初姀站在最高處向下眺望,耳畔寂靜,周遭只有呼呼風聲。 新君登基之后一切照舊,既沒有充盈后宮也沒有選拔宮女,偌大的皇宮就此空蕩下來?。 宋初姀看著?樓下的建康城發呆,想著?以前此地是如何繁華。 周問川挎著?長刀走上?來?,看到宋初姀的背影,喊道:“女郎!” 宋初姀聞聲回?頭,卻?見周問川興沖沖跑過來?,手上?提著?一個油紙包。 仙豆糕的香氣?傳來?,宋初姀眸子微動,低聲道:“周將軍。” 周問川將手中油紙包遞過去,美滋滋道:“女郎要不要嘗嘗,剛出鍋的仙豆糕。” 他將油紙包打開,里?面赫然是六只顏色各異的糕點。 宋初姀沒有拒絕,拿起一個開始細嚼慢咽,又問:“周將軍喜歡吃這種東西?” “一般。”周問川拿起一個塞進嘴里?,嚼了嚼,齜牙咧嘴道:“有點太甜了。” 宋初姀沒說話?,她覺得剛剛好?。 “你們建康的吃食真是太甜了。”周問川抱怨道:“我們東都就不是這樣,我們那里?的糕點有甜的有咸的,女郎以后有機會真的應該去嘗嘗東都的吃食。” 宋初姀動作微頓,將口?中糕點咽下,突然道:“你在東都呆了多久?” “呆了十七年。”周問川比劃了一個七,聳了聳肩道:“十七歲的時候就出來?打天下了,今年都二十有四了,連個媳婦兒都沒娶上?呢。” 宋初姀咬唇,問:“那光華元年的時候,你多大?” 周問川被?問住了,伸出手指頭算了算,道:“如果沒有記錯,那年我應當是二十整。” “那君上?呢?” 周問川立即道:“君上?比我小幾個月,光華元年的時候,應當是剛剛二十。” 二十.... ——我今年剛剛弱冠,祖籍長安,自小在東都長大...... 宋初姀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發抖。 這天底下當真有這么巧的事情嗎?同樣的歲數,同樣的姓氏,同樣長在東都...... “女郎?”周問川見她低著?頭不說話?,忍不住喚了一聲。 宋初姀抬頭,聲音顫抖:“將你叫到這里?,是想問你打探一個人。” “那人叫什么女郎直接說就是了。” 周問川松了口?氣?,眉飛色舞道:“要是我不知道,我就讓我手下的兄弟們去幫女郎打聽。這天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打聽個人應當還是能打探到的。” 宋初姀控制著?自己的不斷發抖的手,問:“我想問你,在東都的時候,認不認識一個——” “周將軍!” 尖細的聲音打斷宋初姀未盡之言,一個陌生面孔的小太監氣?喘吁吁爬上?來?,急道:“將軍怎么來?了這里?,君上?與晏大人都在找你呢!” 周問川挑眉,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重要事,于是連忙對宋初姀道:“女郎且等等,我去去就來?,等我回?來?之后再與你細說!” 他撂下話?,轉身大步下了臺階。 宋初姀怔愣一瞬,想要叫他,可他卻?已經走遠了。 看來?今日問的不是時候。 宋初姀發了會兒呆,默默往樓下走。直到走下最后一個臺階,不知從哪兒竄出一個小宮女撞在了她身上?。 宋初姀扶著?紅墻站穩,卻?發現?手中被?塞了一張字條,那個撞她的小宮女已經跑遠了。 她皺眉,攤開字條,看清上?面的字后面色一變。 第42章 裴戍回到寢殿時已是子時, 他立在門口,看著殿內微弱燭光,意識到原來有人正在等他。 心中一片guntang, 那一瞬間, 他幾乎以為自己又回了那座城北小院,只要一開門, 便有溫香軟玉入懷。 他在寒風中立了一會兒,推門而入,就見熟悉的女子抬眸看過來,那貓眼似的眸帶著盈盈水光,好似剛剛哭過。 裴戍皺眉,走到她面前, 低聲道:“誰欺負你了?” 剛從外面回來,裴戍身上寒意未消, 湊近的時候帶起?一陣涼風。 粗糲的指腹落在她眼角, 果然察覺到一片濕意。 裴戍眸子一沉:“說話。” 他語氣似有不耐, 動作卻格外溫柔。 宋初姀眨了眨眼,將淚珠眨落,訥訥道:“崔厭生病了。” 這?兩個字太過陌生, 裴戍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這?個崔厭是她與崔忱那個孩子。 “那又如何?” 裴戍語氣惡劣:“崔家難道沒有大?夫嗎, 需要你來cao心?” 宋初姀仰頭?看著他, 將一直藏在手中的字條塞到他手中,繼續道:“崔厭高燒不退, 一直在喊我。” 那張字條已經被揉成一團, 裴戍目光微頓,嘲諷道:“這?宮里不知還有多少世?家的眼線, 都這?個時候了,竟還有人為崔家送信。宋翹翹,你倒是聰明,知道將字條交出來。” 他沒有接過字條,而是與她十?指相纏,冷笑:“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這?個時候生病,崔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宋初姀思緒早就已經一團亂麻,她有些不解看著他,腦海中卻是月娘子笑著給她做葡萄冰酪時的笑臉。 “崔家一向不喜崔厭。” 她垂眸道:“我在崔家燒了那么久他們都...厭兒一直燒下去,會出事的.......” 月娘子舍了性命都要留下的孩子,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