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榮親王備了好酒與幾道小菜,將皇帝迎進來坐在上首,笑道:“我這兒的酒席,不重名貴,酒是埋在梨花樹下的玉泉酒,前幾年帶回來的。菜乃是拙荊自己下廚,沒有御廚的好手藝,全當吃一頓家常菜。” 皇帝欣然道:“家常菜好,家常菜最難得?!?/br> 端親王卻不樂意了,“你早說,早說我就不來了。見天兒喂馬,還以為能在大哥哥這里吃一頓好的,誰知道拿這些打發我!” 兄弟幾個相視一笑,成明亦笑著,親自取酒來斟,他眼中似乎有淚花,慨嘆道:“當年大哥哥的席何等熱鬧,舒家老三、耗子、世家清俊們,冬天安上大頗黎窗,喝得面紅耳赤,揚鞭騎馬,吟詩作賦,扎進雪里頭。如今就咱們幾個了?!?/br> 皇帝說你可算了吧,“你不學無術,你媽有一句話夸你最好,別人讀書你喂豬,喜歡搞時興玩意兒,還吟詩作賦,當年大哥哥要結集,你的他都不好意思排進去?!?/br> 端親王哼唧兩聲,幽怨地看著他,“哥子罵我不學無術,哥子別靠我。不知道是人品好,還是上駟院風水好,自打我到了那里,事兒辦起來都順利。綽奇是個嘴上沒把兒的人,又精,又貪。他的罪證我熬幾個大夜,在一堆馬糞熏天里咬牙切齒地列了十二條。要是不能把他彈到姥姥家去,我就雇人拿馬糞蛋子砸死他!” 皇帝笑了,“明兒朝上,你不必來,照舊在上駟院喂馬。綽奇依附的是額訥,額訥一倒,綽奇只是個虛架子。他們的底細,我與大哥哥這半年,已經摸得大差不差,明日且與大哥哥唱一出戲,先辦掉額訥,再來辦綽奇?!?/br> 之前忍了那么久,托、鄂兩家驕縱擅權,逼到皇帝眼前,也不能怨,不能怒。一時的忍耐要換來的是長久的干凈與安泰,費勁心血下了每一個字,做一個又一個戲,周全,權衡,不想打草驚蛇,如今到了收尾的前夕,堵死最后一個氣眼,換來滿盤江山。 縱然滿懷荊棘,總算天明可待。 好在雖然昔日少年們如今零落,這世間總還有人心懷熾熱,縱然有算計,縱然有齟齬,有無數辛酸、誤解與委屈,他們都滿懷期待與熱忱,期盼著海晏河清,期盼一個嶄新的承平世界。 榮親王向來不自苦,他高高舉起酒杯,敬皇帝,亦向端親王,“籌謀了這么久,盡在明日,今日把盞,是為迎春。” “是為迎春?!?/br> 小端親王喝得一身酒氣,跟皇帝勾肩搭背,打著酒嗝賴著皇帝,滿腳亂蹬,蹬到門口。 皇帝將將扶住他,細細囑咐他跟前的不換,“你主子喝醉了,路上泥濘,你們跟前的人萬要仔細,到府上打發人進宮來傳消息。別在太福金跟前亂說話,教老人家憂心?!?/br> 不換連連說是,要來扶端親王,成明卻一把打開他的手,哆哆嗦嗦地站穩了,哆哆嗦嗦地從懷里,取出一支金釵來。 他眼睛亮亮的,小心翼翼地托起,將金釵送到皇帝手里。 “如果事成,請替我將這金釵,轉交給錯錯吧。” 皇帝愕然看著他。 他又補充了一句,“這是她額捏的。哥子,無論如何,請照顧好錯錯。已經讓她傷心過一次,就不要讓她傷心第二次了?!?/br> 皇帝卻沒有收,他的話音里有散淡的寥落,笑著說,“你親自交給她吧?!?/br> 辰正時分,皇帝御太和門視朝。 滿堂朱紫儼儼,在山呼萬歲中跪倒,大殿之上但聞衣袍窸窣。這里是帝國的樞紐,所有的賞罰、刑獄、頒詔,都自此而出。八方六合,俱歸于一。 君王南面,臣子執笏。緝熙敬止,日監在茲。 榮親王出列,高聲奏道,“臣要參輔政大臣額訥,結黨營私久蓄異志,共列罪狀三十七項,恭呈御覽?!?/br> 皇帝身邊的執事監將榮親王托著的奏折取下,躬身遞給皇帝。額訥卻并不慌張,坦然出列,朝上行禮,“奴才托奇楚氏,世代為國盡忠,不敢有二。榮親王今日要不明不白地就來奏奴才,奴才憂憤難當,悚惶不已?!?/br> 皇帝將折子重重一撂,冷然望下去,“給他看看?!?/br> 額訥接過,卻笑了,當著朝臣朗聲念,“引用jian黨、聚貨養jian、殘害忠良、占用國家鹽稅、收受賄賂任人唯親……”他邊念,底下群臣便跟著議論紛紛,有發笑的,有竊竊私語的,他環視一遭,舉起手中的奏章,朗聲質問,“榮親王真是太高看我,三十七條罪目,一百一十條罪行,真是罵得奴才體無完膚,顏面盡失!” 榮親王冷笑道,“還請額大人仔細看看,一百一十條哪一條冤了你?人證物證俱在,額大人但凡有一條有異議,還請明言,咱們在‘正大光明’下對證,而非矢口否認,強作苦情,博人憐憫。” 額訥說好,“殿下說我收受賄賂任人唯親,收廣東總督克書三百二十八萬兩白銀。請問是從何而來?” 榮親王拱手回道:“額訥名下幾處田莊,的確毫無異樣。但臣查得盛京錢華、金興等人,他們只是地方小官,年俸不過四十兩,何來如此多巨額田莊銀兩?仔細探訪后,才發現這些人都有共同之處,即妻族饋產豐盛,其名下田莊銀兩,俱是妻族陪嫁。而錢華妻錢李氏,金興妻金曹氏,族中都有您的家仆。”榮親王睨他一眼,“靠姻親分移財務,就算要查,也名正言順,隔著千萬層關系,查不到額大人您的頭上來??墒呛们刹磺桑瑥V東總督是您一手引薦,他上任前半月,錢華、金興前腳后腳辦了親事,三百二十八萬白銀分在一群人頭上,說是辦喜事,隨份子,沒聲沒響地,收進了大人您的囊中?!?/br> 額訥連連冷笑,他提起袍子便重重下跪,膝蓋與堅硬的地面相撞,發出沉悶的聲響。有幾個朝臣看不慣,就要出來為他辯駁,“皇上!額大人忠心效主,自高宗、先帝到您,若早有二心,又何至今日?” 卻聽額訥悲憤道:“請主子明鑒!錢華、金興是何人,奴才一應不識,世間巧合無數,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若真要認真細論,天下的人都是奴才的姻親!此事丟人,奴才本不愿明說。當年廣東鼠疫,朝廷撥款三百萬白銀賑災,無奈戶部層層盤剝,中飽私囊,三百萬兩發到地方,不過一百五十萬兩。地方災情嚴重,克書是奴才的門生,一心為民,焦急不已。奴才得知此事,若要上達天聽,不僅讓主子不安,一來二去,耽擱一刻便是耽擱萬民之命!奴才只好讓他瞞下,自行貼補齊全。收訖證明、來往書信,奴才與克書皆有保存,這三百五十萬兩白銀的去向,當年賑濟,朝廷與地方相應書冊一清二楚,主子不信,但查便是?!?/br> 戶部尚書忙出來回道:“額大人所言俱是實情。廣州鼠疫賑濟一事,奴才等奉命下發三百萬兩與地方。當時朝中也有同僚捐濟,主子要查,奴才等都有冊的。只是當時榮親王總理戶部,好好的三百萬兩白銀過戶部到地方,無端端折損了一半,實在令臣面熱汗下,不知何故了?!?/br> 此話一出,朝中嘩然,幾位大臣紛紛出列,拱手道,“額大人公忠體國,反倒是宗室,仗著祖宗的好恩爵,不思進取,游手好閑,甚至淪落到上駟院喂馬,不怕給主子丟臉就罷,還要當朝擾擾,污蔑忠良,壞我朝政,請主子明察,匡扶風氣,勿讓忠臣寒心,明珠蒙塵?。 ?/br> “是啊皇上!皇上讓榮親王總理戶部,好好的賑災銀到底入了誰的口袋?如今榮王爺反要來告額大人,請圣君明察秋毫,還忠良清白!” 紛紛擾擾,叨叨不休,下面熱鬧極了。榮親王馬蹄袖下的一雙手緊緊攥在一起,他只覺得心底發涼,涼意從心底蔓延至肺腑。眼角的余光瞥一眼額訥,他在那里端正筆直地跪著,身后烏泱泱都是替他求情與攻忤自己的人群。他再向上看,皇帝仍是端穩的模樣,分辨不清悲喜,靜靜地望著他們。聽見他們一口一個“非圣君所為”、“讓忠臣寒心”。 他受到這樣的群起攻之,尚且怨憤無比,那么坐在更高處的皇帝呢?從懲辦舒氏起,到為太皇太后祭天,到如今,他承受的比自己要多得多。 他又想起了在馬廄里的成明,那時他要彈劾綽奇,反倒被綽奇氣了個倒仰,趕到上駟院喂馬去了。他以為自己會不一樣的,結果還不是一樣的下場,蟄伏這么久,籌謀這么久,又能怎樣呢?便如曖曖的天氣,沒有半點晴的指望。 額訥順勢道:“主子,單此一條,就紕漏重重,更何況是這剩下的一百零九條罪行,其中多少是捏造,又有多少可信,奴才深為憂切!奴才受辱蒙屈,還請主子明鑒!” 第91章 頗憶嬉庭 廊下夜風涌動, 到底還是冷。榮親王一個人在院中站著,滿庭瀟瀟,時聞鈴聲輕簌, 倏忽卻又聽不見了。也許是花鈴的聲音,京中常有這樣地習俗,為了防止鳥雀啄花,在花枝上系以金鈴,就能嚇走鳥雀的。他卻忽然想起一個詞,四面楚歌,項王被困垓下, 在帳中高唱“時不利兮騅不逝”的時候, 大抵也是如此,四面隱隱約約的楚歌,比劉邦的大軍攻打到門前, 還要令人害怕。 深濃的夜色, 云翳重重,看不見明月。哪怕很努力想要撥云見月,終究力不從心。 小廝引人從抄手游廊引人過來,那是皇帝身邊的內監,仿佛是叫四兒的。四兒恭恭敬敬地向他遞上封信, 低聲道:“主子如今是被朝臣架在火上的人,不便親自來,故而叫奴才悄悄兒遞消息給殿下。主子說, 縱有萬難,一履行之, 請殿下放心, 再怎樣艱難, 主子就是殿下的底?!?/br> 一向驕傲的榮親王微微低下頭,“是我辜負主子。” 四兒卻笑說,“主子料到您會這么講。他說不論榮辱,只論兄弟。當年氣力尚弱,不得已搭進去舒氏,如今再不會了?!?/br> 這一路皇帝提點他不少,他待宗室亦不薄。在對銀錢流動一籌莫展的時候,是皇帝用克書嫁女的事情提點他,讓他著手查人脈,查姻親。當時成明被罰去喂馬,成曙萎靡不振,亦是皇帝,親自到他府上去,讓他不要灰心,讓他站起來看看這浩蕩天地。 鹡鸰在原,兄弟急難。每有良朋,況也永嘆。 命人送走四兒,榮親王拿著手中的信,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該不該打開。 朱闌箋上是一句話。 ——剛柔始交而難生,動乎險中,大亨貞。 這是屯卦,主震客坎。在天地混沌之時,風雨交加,情形似乎很險急,然而無限的生機與希望,便都在這兇險中悄然生長。 事物都有兩面,沒有絕對的對錯,也沒有絕對的好壞,絕對的真假。 他忽然心念一動,仿佛從這寥寥數筆中看見了大光明。 他提袍便往書房去,“徐昌,把所搜來的證據拿來,尤其是額訥貪腐的賬冊,我要一一地再查!” 府里安靜得很,與前頭的喧鬧不同,宗祠這邊幾乎鴉雀無聲。也是,除了重大節慶的祭祀,擺出祖宗神像外,幾乎沒有人會想起到這兒來。 也許是怕?也許是根本不在意?也許人活久了,活得沒心沒肺,心里沒了祖宗。 額訥閉上眼,靜靜地聽著,夜風涌動吹來前面簫鼓之聲,應該是幾個世家子弟聚在一起賭博作戲,還泛著酒味,甜絲絲的,與宗祠的香火肅穆顯得格格不入。 剛剛繞過游廊到這里來,路上門扉半掩,還有衣料窸窣與女人喘息,他心里明白如鏡,若是換在二三十年前,他正當壯年,也許會命人大開燈火,把那一對茍合男女綁起來,施以懲戒,斷絕這種風氣,再借此整肅家風??扇缃袼皇钦驹陂T外,痛苦地閉上眼,然后離開。 力不從心,不僅僅是因為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更是因為知道梁柱會崩毀,縱然自己想要勉力支撐,也沒有辦法保全。所以眼下瞬息美好,能有一日,便是一日了吧。 他就站在宗祠之外,仰頭看著宗祠的匾額。夜風森森,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這里是他托氏祖宗安眠之處,無數牌位與容像森然而立。祖宗與他一起靜默著,在這個再正常不過的夜里。 小時候莽撞,阿瑪罰他來跪祠堂。小小的孩童一個人跪在錦墊上,既驚又憤。他知道他的祖爺爺祖奶奶們都在這里,一代又一代,一輩又一輩,無數先祖傾注畢生心血只是為了保全門庭,可世間哪有什么不滅的美夢?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珠玉滿堂,終有焚毀之日。 沒想到竟然落在他的身上。 仔細回想這一生,說不上有什么得意之處。少年熱血時立下致君堯舜的大志,如今早已面目模糊。營營碌碌茍活至今日,人到中年,摯友親朋大多飄零。 想要奮力抓住的東西都抓不住,想要堅持的夢想也最終灰飛煙滅,看似豐盈,實則空空蕩蕩,都是虛妄。 他閉上眼,仿佛又看到了少年時的自己,下了學扔開孔夫子與孟夫子,和伙伴在胡同里亂跑,那時胡同里的風都是香甜的。前程仿佛真的無限遠大,他們都可以實現自己的鴻鵠理想。 何處最難忘。方豪健,放樂五云鄉。 彩筆賦詩,禁池芳草,香韉調馬,輦路垂楊。 兩鬢斑斑,零落少年場。 早已如同死水的心忽然,泛起一點些微的漣漪。祖宗祖宗,到底是力量,還是囚籠? 祖宗之法如同密密巨網,早在他還沒有察覺的時候,就把他困頓其中。讓他不能反抗,不能掙扎,不能怨,不能動。 然后謹守規矩,化作梁柱,與這個搖搖欲墜的家族,一起朽壞。 縱然想要破除擊斃,礙于人情,沒有勇氣,礙于規矩,沒有地步。蟲蟻攀附其上,一點點搬空,一點點蠶食,終有一天,也許就在不遠,經歷百年風雨的宅門也會轟然倒塌,造物無情,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不破,不立。 他在祖宗神佛面前,忽然,悟透了他這數十年都沒有悟透的道理。 可是已經沒有辦法,可是已經來不及。 正廳里,重重燈光下,那一盆細葉寒蘭肆意舒展枝條,枝葉泛起冷光,遙遙望去,神圣無比。 幽蘭芬芳。 思美人兮,攬涕而竚眙。 二門上一陣喧鬧,遠遠便能瞧見一個人胖乎乎的身影,艱難地擠過門檻,艱難地朝廳中挪來。 原先陪著說話的額夫人見狀起身,含笑帶著婢女退下了。綽奇顛顛地給堂上端坐靜思的人行禮,這才擠在下首安坐,笑嘻嘻道:“前頭真熱鬧!我看他們找了幾個好孌童,真俊俏!額公今日真是好風采!那是威風八面!嘖嘖嘖,嘖嘖嘖!” 額訥平靜地望著他,帶著些悲憫,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綽奇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高興瘋了,自己這個做同僚的必須得趁主人盡興,再讓主人更高興一點!他于是哼唧兩聲,嘚瑟道:“別說什么狗屁小端親王,就算他們老大搬出來,平日里看他有爵位,親切切叫他一聲殿下,沒有咱們在地下給他們撐著,他們哪里來今日的榮華富貴?搞笑哦,還來彈劾我們,不知道自己有幾根蔥,屁點大的蒜樣,還想著炒盤菜呢?” 綽奇這人沒什么別的長處,就是罵人罵得很新奇,另外對女兒發脾氣沒辦法。額訥終究不忍心掃他興,接話道:“本就是假的賬本,翻不出什么花。你以后做事,記得要留有后手,多積德行善,總不是壞事?!?/br> 綽奇滿不在乎,諂媚笑道:“我有額公您罩著我,我擔心什么?一輩子跟著您,到老了咱們不干了,您上哪兒隱居,我也去,咱們做個鄰居,再做一對兒女親家,如何?” 致仕歸田,田翁無夢到長安。曾經也希望做一個承平宰相,該為君王、國家效力的時候,便竭盡全力,盡心輔佐,等江山才人代出之時,就瀟灑讓賢,每日與老妻閑話、看稚子嬉戲庭前,快意平生。 人生有許多事情,參不透,料不定。很多很多時候,都不能順心遂意。 以至于成了如今的樣子。 額訥點點頭,笑著說好啊。 他猶不放心,“等此事一過,你就請辭吧。一等公每年俸銀不少,足夠你富貴無憂。你……”他想了想,換了個客氣的詞,“比較單純,吃不來官場算計。成功守功都絕非易事。若是你有心,還請善待我托奇楚氏后人?!?/br> 饒是大條如綽奇,也察覺到不對勁了,他著急地站起來,有些惶惶然,“不是,老哥哥,不是,您怎么突然說起這么喪氣的話來了?這可不能!您放心,無論如何,有我一口飯吃,就有您家人一口飯吃。我一切仰賴您,下輩子還要報答您!” 單純的人有單純的好,說不出什么虛假的官樣文章,額訥說好啦,“不過隨口說說,坐下吧。” 庭下有幾個孩童在嬉戲,那是自己家的小兒女,與世家朋友們的兒女。幾個小小子,穿著小花襠,拿荻作為戟玩耍。 額訥頗為感慨,“如今咱們年過半百,都得被孩子們叫一聲翁翁啦,記得咱們小的時候,仿佛也是這樣,成日家瞎胡打鬧地淘氣?!?/br> 綽奇也笑了,眼里泛起淚花,“小時候咱們總打架來著,我老打不贏你。從前你能拉動十力的弓,好威風!有時候逃學,就呼朋喝友,騎馬打獵,還學大人一樣喝酒…嗨!”他茫然地搓著手,“不知不覺都過去這么久了。” 小時候讀書史,是為了以后好考功名,如今想來頗為唏噓。曾經威風無比的李斯,在去世前尚且有東門黃犬之嘆。他懷念與朋友們策馬出東門逐狡兔,可是那些縱情快樂的時光大多時候潦草荒唐而過,伴隨著年輕的身體,卷入歲月莽莽蒼蒼的洪流。 額訥有些恍然,眼中盛著熱淚,卻又不想在他面前落下來,他往后靠了靠,換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卻聽綽奇搬著手指,驕傲道:“你說起這事,我就忍不住在你跟前嘚瑟一小下?!彼俸俚匦?,“我那幾個孩子,雖然不懂事了點,好在混得不錯。大妞妞二妞妞靠著門楣嫁得不錯,家里有錢底,她們在婆家也有底氣不是?家里三妞妞在宮里做主子,那多威風,雖然見面是少了些。老大在西北立了軍功,主子都夸,老二如今在戶部,老三在鴻臚寺,家業立下了,年輕人踏踏實實學本事,前景好著呢。如今老三媳婦又懷上了,等到時候生了給你發帖子,你可一定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