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瑪瑪通常是愛聽戲的,或者是積年的老姊妹擇嘉日相聚,額捏自有她的朋友,大家各自熱鬧著,或是高興了,瑪瑪與額捏送來糕點果盤,大家說說笑笑的。 彼時尚不知道這黯黯春愁,也不懂為什么要傷春。有什么好悲傷的呢,今年春去明年還會來,今年高宴散明年還能再聚,有什么好悲傷的呢? 可是如今吹簫人已死,那樣尋常不過的時光,再也回不來了。 第77章 滿目山河 皇帝一面與榮王說著話, 一面不時看向窗外。榮親王會意,漫漫朝外頭瞥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正是上回那位姑娘, 穿著尋常宮人慣常的春袍,隔著那一束桃花,正站在殿外的抱柱旁。 能夠得償所愿,事情也有了轉圜,就是頂好的結局了。榮親王亦笑,續(xù)著皇帝的話,“我們幾個斷斷續(xù)續(xù)地都去瞧過他了, 先前還蔫頭耷腦的, 如今已經(jīng)好多了,說明兒收拾收拾就去上駟院領差。本來想今天入宮謝恩來著,無奈胡子拉碴, 我們都叫他休要來了。” 大家聽了發(fā)笑, 皇帝道:“不急在一時,他想通了,性子沉淀下來,于他大有益的。”二位親王都說是,皇帝又揚手, 李長順便親自捧了兩瓶酒來,放在榮、平二位親王面前,皇帝笑說:“朕不便去瞧他, 以酒代了。他念念不忘的太平春,你們替朕捎去吧。得閑了也常去陪他說說話, 別悶著他。” 平親王倒先眼冒金星, 十分殷切地叫了一聲哥子, 將手比上一比,“怎么就兩瓶,咱們兄弟好幾個都要去看他,兩瓶可不夠喝的,起碼得三瓶吧。” 皇帝瞪他一眼,“你還敢喝!”,指著他的腿,“還沒好全呢,等發(fā)作起來又嚷嚷疼,讓你媽好上老太太那里告狀,回頭罵的還是我!” 這事兒的確是平親王理虧,他不敢再說什么了,悻悻地縮起頭,皇帝倒覺得好笑,沒好氣地說,“如意館里的畫兒,不拘什么,你挑一幅走吧。記著,只有一幅,多了朕把你家給端了。” 沒有美酒,有好畫兒也行!總之跟著哥子不吃虧就是了!平親王樂滋滋地應一聲“是”,乖乖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聽皇帝與榮親王講漕運的事情去了。 他們因說起歷代漕運之法,無非是修運道、建堰埭、設敖倉,匯四方之力又通達四方。但漕□□敗加重苛稅,亦會危及四方,撼動基業(yè)。 武帝耗時三年開鑿漕渠,縮時縮費,又能利沿渠民田。宣帝采耿壽昌之法,糴近處之粟以供京師。光武帝修陽渠引洛水,明帝分流黃、汴,南糧入汴,北糧供京。后有隋修永濟、通濟、邗溝、山陽瀆,溝通海河、黃河、淮河、長江與錢塘江,煬帝在運渠沿岸設倉運糧,儲糧數(shù)千萬石。 皇帝因道:“黃河改道,水患頻生,漕運以治河為先。若是今夏黃河倒灌,大堤決口,再要臨時補救也難。久坐高堂如何治得好水?任洪來做得好官樣文章,做不來實績。朕已另委李焱為河道總督,他原本在安徽做巡撫,做事雷厲風行,亦有幾件善政。” 榮王笑道:“這卻是個好名字。說來好笑,任洪來當年被舉為河道總督,也是哈珠那一干人的推舉。聽說那位任大人上任頭一天,忙的倒不是巡視河工,反而高坐中堂受禮慶賀上任,擺大戲都擺了好幾天呢。到底是主子寬仁,不與他計較。” 皇帝照舊是笑著的,只是嘴角微微捺了下去,他隨手翻出一沓折子,淡淡道:“粉飾太平罷了,要是見了真章,他跑得只怕比百姓還快。”他將折子遞過去,“李焱上任頭一日,就給朕遞了八份折子,你瞧瞧。” 榮王果真接過,粗粗看了一遍,仍舊雙手遞還過去,道:“依臣的拙見,靠譜。” 一旁的平親王聽了大笑,“大哥哥看了什么就說靠譜?要我看,這個新官上任燒了八把火,一身都是火,還愁克不住水么!” 這話說得皇帝直笑,榮親王瞪了他一眼,“沒大沒小,一高興就胡亂說話。” 皇帝說無礙,“皇考子嗣稀薄,除了朕與外嫁的公主們,便只有五阿哥養(yǎng)在頤和園妃母身邊了。打小咱們兄弟一處長大,說說笑笑這樣過來,私底下不拘束才好。” 皇帝又問榮王,“下月親耕的事宜可妥當了?”榮王便道:“都在籌備著,禮部已經(jīng)提請,欽天監(jiān)取了下月十二的吉日。等主子得空,我?guī)巫訋藖沓蕡蟆!?/br> 皇帝頷首,“大哥哥做事最靠譜,”說著看了一眼平親王,兩個會意一笑,“農(nóng)事乃國事之先,朕打算在暢春園里開一片稻田,就種胭脂稻。正籌備著犁地呢,你們要不要分一塊,朕不收你們租。” 于時為春。暢春園里會有很大一片稻田,不僅昭示四海,圣天子以農(nóng)為先,其實他也是有私心的,稻花香里說豐年,等到天下大定,兒女成群的時候,他也能稍稍卸一卸身上的重任,帶著她躲進他的桃花源里,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好啊好啊!我去犁地!”平親王可樂意做這事,“您別說,咱們兄弟都去,種種地活動筋骨,不比在家里躺著強?” 皇帝正色道:“這可不是頑的。體力躬行,便知其中不易,咱們這只是一季,用力不過在些微之處,尋常農(nóng)人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遇上災年,收成不佳,愁苦難言。你年紀也不小了,先前說要讓你們歷練歷練,結果給成明歷練到上駟院喂馬去了。不若這次你先跟著大哥哥,學著辦一辦親耕禮的事,一步一步地來,只要走得牢靠,慢一點都不很著急。” 議起事來,時間過得尤為快。何況是這樣陰沉的天氣,感受不到光陰流逝的迅疾。皇帝正在興頭上,不經(jīng)意間聽見自鳴鐘敲了好幾聲,知道搖光還在外頭等著,雖然開了春,久站不禁,到底還是冷的。皇帝便佯佯止住了話頭,又換了家常的閑話來聊了幾句,讓他們跪安。 李長順是早早接到口諭的,就煞在東暖閣門口等榮親王出來呢,他堆起笑,給搖光遞了個眼色,緊著道:“給王爺請安道福啦,主子讓王爺上西暖閣再坐一坐,王爺請吧。” 李長順引榮親王過西邊去了,平親王自然不打算跟著去的,他忙著上如意館挑他的畫兒呢,兄弟兩個在中正仁和道了別,平親王剛準備走,卻被一個宮人擋住了去路,他定睛一看,不是別人,就是那個成明心心念念的舒家姑奶奶么! 怎么上主子跟前做宮女了?他咂摸不透,搖光已經(jīng)給他福身問安了,口中道的并不是吉祥話,只是低著頭問:“端親王會進宮來么?” 他們也不能說不熟,偶爾成明帶著她出去混,也會大發(fā)慈悲地帶上他,他那時候管搖光叫jiejie,其實他們倆同年,只是因為他嘴甜,見著誰都愿意叫一聲jiejie,顯得自己年輕么。 他點點頭,跟往常一樣,叫一聲jiejie,并不計較她禮法上的缺失,從小一路混到大的,不在細枝末節(jié)。只可惜舒宜里氏出了那樣大的事,不然今兒該叫的不是jiejie,就該改口叫嫂子了。 平親王說會的,“明兒下午就來呢,jiejie有話讓我?guī)幔俊?/br> 搖光并沒有回答,低低說聲“多謝”,便繞過他,也往西暖閣去了。 榮親王料定是她,也大抵知道她要問什么事。既然都跟了萬歲爺,還念著成明,就不大好了。不過該問兩句也是應當?shù)模吘贡舜耸菑男∫黄痖L大的情誼,若是不聞不問,反倒辜負了成明為她做的一切,也辜負了這十來年的情分了。 果然是她,榮親王微微瞇起眼,朝她頷首。只見搖光提起袍擺跨過了門檻,與他保持著恰當?shù)木嚯x,向他行禮問安。 真奇怪,好像有什么不一樣,他說不上來。榮親王隨口道起來吧,不愿再多費唇舌周旋,“姑娘是要問我成明的事情嗎?他很好,再過幾日,就要去上駟院喂馬了。姑娘不必擔心,他有我們兄弟幾個照看幫襯著,出不了大事。也請姑娘記得我與姑娘說過的話,滿目山河空念遠,已經(jīng)錯過的事情,就不要空空掛念,戀戀不忘。” 他話說得明白,搖光心里發(fā)冷,知道他是有誤會,不過并沒有關系,她要做的事情在剛剛已經(jīng)做完,榮親王怎樣想,都已經(jīng)無礙。 她斂下眉眼,說是,“奴才只是擔心端親王的近況。殿下性子急躁冒進,此番能全身而退已然是大幸。”她躊躇了一會,小心翼翼地問:“不知太福金還好么?” “氣急了,上了年紀的人,好得慢一些。如今不過拿湯藥養(yǎng)著,總歸是無礙的。”榮親王打量著她,輕輕一哂,“姑娘與其cao心旁人,倒不如替自己籌謀籌謀。雖說正經(jīng)的三春勝景還沒到,草意已先發(fā)。別東隅已失,復失桑榆。” 他意味深重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舉步繞過她,兀自出去了。 酸風射眼,彎久了的身子,此時站起來,隱隱作痛。那痛刻骨剜心,竟讓人不能自持。到底是春月,哪怕天陰陰的,也遮蓋不住蔥蘢的生氣,鶯啼鳥囀,蜂蝶成陣。 可她的內心卻荒蕪一片,她茫然地長立四顧,看著大穿衣鏡里頭的自己。好像還是舊時模樣,又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是什么時候開始不一樣了的呢?開始籌謀算計,開始趨利避害,開始下意識地說謊話,做遮掩。 若是瑪瑪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吧,一定會親自拿起戒尺來打她的手心。 她讓瑪瑪失望了。 可是她只是想見到瑪瑪,哪怕是一面。 第78章 蘋以春暉 搖光折回東暖閣里的時候, 皇帝正在窗前省讀,見她不覺便笑了,遠遠朝她伸出手來, “話說完了?可安心了?” 她點點頭,迎著皇帝的手,肌膚相觸時她忽然悚了一下,皇帝卻恍若未聞,引她坐在炕上,一面說,“手這樣涼。” 芙蓉石的香爐里焚的乃是東閣藏春香, 有百花香氣, 映襯著那灼灼桃花,攢涌出一片深濃的花陰來。 她的目光虛虛的,慢慢地嗅了會子, 才說:“東方青氣屬木, 主春季,宜華筵焚之,不如點窗前省讀,更合宜。” 皇帝笑道,“哪里在正經(jīng)看書, 這樣的天氣,我看你也懶懶的,不如咱們靜靜地說會子話好。” 她反倒笑了, “那我給您吹簫吧。” 皇帝有一管翠簫,通體潤澤青碧, 墜著明黃色的絲絳。皇帝親自將簫管遞給她, 卻有心與她玩笑, “你也會吹簫么?” 東暖閣里還是有些暗暗的,不過坐在天光里,到也還看得清明。搖光望著皇帝,面若冠玉的天子,便也如同這簫管般溫潤,謙謙君子,芝蘭玉樹,大抵如是。 眼里發(fā)酸,她不敢再看他,也不敢再說話,害怕多說一個字她都會支持不住。簫管清涼,不似皇帝的手那般暖和,搖光以指腹扣上去,沉吟了片刻,便聽得簫聲清麗委婉,分花拂柳,徐徐而來。 是姜白石的《杏花天影》。 她在殿外等候的時候,心里忽然想起的,便是這首詞。 皇帝盤腿閑坐,背脊卻挺得直,半邊臉在鴉青色的陰影里,指尖隨著她的簫聲,有節(jié)奏地扣著炕幾,像是與她應和似的。 東閣藏春香氣裊裊,輕柔回旋,皇帝便隔著那一層煙氣,靜靜地望著她,她專心地吹簫,羽睫斂下雙眼,分辨不清她的神色,卻沒來由地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很要緊的東西一樣。他看著她,她仿佛很平靜,平靜得如一泉深潭,又仿佛隱匿了無窮無盡的哀傷。 皇帝問,“怎么忽然想起它了?” “沒什么,”搖光笑了一笑,“只是覺著,忽然將這詞,讀明白了。” 皇帝深深地望著她,末了,勉強笑道,“姜白石詞韻婉轉有風致,《暗香》、《疏影》皆回環(huán)曲折,有拔簪敲竹之妙。只是《杏花天影》未免太作悲了。” 一曲吹完,搖光放下玉簫,“張炎說他的詞格調不侔,句法挺異,俱能特立清新之意,刪削彌漫之詞。早知有相思之苦,不如不嫁弄潮兒。” 皇帝輕輕一笑,那笑意稀薄,如同秋日里屋檐上結成的白霜,他的話卻極穩(wěn)重,虔誠地看著她,“桃葉復桃葉,桃樹連桃根。相憐兩樂事,獨使我殷勤。” 搖光呆呆地看著他。 本是相憐兩樂事,如今舉目四顧,欲渡無舟楫,欲退無退路。她心中凄苦,不能明說,但聞風聲肅肅。真奇怪,明明已經(jīng)開春了,怎么還有這般料峭的風呢? 端親王是在第二日的午后來的養(yǎng)心殿的。 皇帝午歇未起,他也不著急,就在殿外等候。春天的太陽來得勤,明明昨日傍晚還是陰云密布的天氣,夜里下了點子雨,今早天空便一碧如洗,好看得嚇人。 睽違許久的養(yǎng)心殿,心境到底很不一樣了。 也不知道她,還好不好。 成明苦笑了一下,如今哪里還輪得到他來cao心呢?原本以為十拿九穩(wěn),得志意滿的事情,真到了朝堂之上,到底是技不如人,反而讓人倒打一耙。能夠被發(fā)落到上駟院喂馬,也是看在哥子的面子上,勉強算是開恩了吧! 只是可惜了她,她是那樣一個活泛的人,無拘無束的,卻被困囿在這重重宮墻,想飛也飛不出去。 他還束手無策,一點法子都沒有。 廊子轉角,藤綠色的袍角一閃,成明抬起頭來,卻發(fā)現(xiàn)她就站在那里,背著落落天光,仿佛比從前清瘦了好些,那罩在身上的坎肩下空空蕩蕩,如同脈脈秋葦,幾欲摧折。 成明腳下躊躇,若是從前的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走上去,觍著臉來搭話。可如今不知道怎么了,他腳下遲疑,卻不敢邁出一步。 有了忌憚,吃過苦頭,磋磨掉了銳氣,也削平了棱角,自然不復少年心性。 竟然是這樣短暫的事情,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漫長,仿佛他們的成長不過是一瞬,隨后便長久地,永遠地,與過往揮手作別了。 成明朝她笑,搖光也點一點頭,皇帝將要起身,她須得提前去預備筆墨。兩下里擦肩而過,礙著有人,竟然連目光都不敢交錯。 經(jīng)過他身邊的時候,搖光忽然快速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口,成明轉過頭來看她,她卻已經(jīng)低首走遠了,用極輕的聲音說了一句,“慈寧花園。” 皇帝已經(jīng)叫起,更完衣,踱過東暖閣來,她便進去陳置筆墨,皇帝并沒有看她,反而將目光放在了明窗上,透過一排明窗可以看見養(yǎng)心殿的院子,甚至遠處宮宇的檐牙,自然也能看得見,站在天棚下的人。 他的聲音尚且?guī)е缢判训牡【耄o默了會子,方淡淡道,“下午叫三起,未時三刻第一起,約莫要到申時二刻。”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卻教搖光心下一涼。她應了個“是”,將筆墨紙硯皆整理好,這才卻步退出暖閣。 經(jīng)過正殿大門的時候,剛好端親王提著袍子往東暖閣來了,她便站在一旁彎身候著他過,等東暖閣的紗簾子撂下來,才越過門檻,回榻榻里去。 午后時分,陽光喧軟,她卻等得心焦。炕幾上放著快要做完的荷包,江涯山水已經(jīng)很有些模樣了,元寶八仙配色活潑喜興,如同這個春天一樣熱鬧。 她愁眉百結,當時做的時候,一針一線都是歡喜,如今再看,心緒卻似那盤結的線一般,百轉千回,毫無頭緒。 她比了比時間,下定決心似的,將手中的荷包放下,起身從角門出去,沿著長長的宮墻,轉到慈寧花園。 成明已經(jīng)在臨溪亭上等她了,聽見步履聲,便知道有人來。慈寧花園除了重大節(jié)日,平時安靜得很。他于是回過身迎她,正對上她探究又茫然的眼神——那眼神中隱隱有些淚意,仿佛是快要溺斃死的人,看見了最后一根稻草。 久別重逢,其實也不算久別,又或許,他們又與從前的自己重逢了。那些尚且不必擔憂驚懼的歲月,那些故友摯親尚在的歲月,他們都有所依持,不必曝于風雪。 成明笑了一下,先前有很多話想問她,真見著了,反而問不出來,千言萬語只結出一句,“你還好么?” 他卻是變了許多,長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眼睛里的光,都不似從前那般明亮,就連唇角的笑意,也少了昔日的恣意與張狂。 搖光張了張嘴,眼中含淚,就連聲音也發(fā)顫,她直直地盯著他,什么也顧不上了,只顧得上問:“我瑪瑪,是真的死了嗎?” “死”這個字,以前只覺得遙遠,現(xiàn)在親口從嘴中說出來,又覺得輕飄飄的,一股氣噎在喉頭,跟酸橘子一樣,上不來,下不去,只能一任那滿是澀意的汁水,沖入喉頭,灌進脾胃。 他長久地沉默,只是望著她,似乎眼含悲憫,她又不知道這種悲憫到底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盼著他說話,又盼著他不要說。 該不該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