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我知道我被離婚了,您不用再三提醒我這個事實。◎ 前往香山麋院的途中, 周云川想了很多接下來可能要面臨的場景,或尷尬或緊張,總之氛圍是不會好到哪里去的。 直到抵達老宅的那一刻, 周云川都在想,要怎么和柳依棠講離婚的事,才能將事情的傷害降到最小, 才能讓梁招月全身而退, 好好前往深城工作。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么和諧的一幕。 梁招月和柳依棠坐在客廳內, 正有說有笑地在插花。 寂靜深夜, 燈光明亮,笑得溫婉的兩人, 再看那花瓶里的新鮮花束,這幕場景看著有些失真, 但也有些莫名的溫暖。 周云川站在門口,默默看著, 沒上前打擾。 率先發現他的, 是柳依棠。 柳依棠一個側眸,注意到門口站了個人,定眼一瞧,看是他,便說:“站在門口做什么,不好意思進來?” 周云川抬腳上前,走到兩人面前, 看了看瓶中的那束花,說:“吃了嗎?” 這話沒有主語, 但三人都清楚這話是在問誰。 梁招月側過臉, 看了他眼, 又挪開,說:“奶奶說等你回來一起用餐。” 晚餐早就準備好,他人一到,廚房那邊就在張羅,十分鐘后,三人坐在餐桌前。 動筷子前,柳依棠說:“以后再像一起這樣坐一桌吃飯的機會恐怕不會再有了,今晚咱不談其他事,就好好吃頓飯。” 梁招月的眼睫顫了顫。 周云川瞧了她眼,推動轉盤,將她最愛的一道紅燒排骨轉到她面前。 這一頓晚餐吃得周云川很是沒有滋味。 全程都是柳依棠和梁招月在說話,有時聊今晚的菜肴口感如何,有時聊梁招月接下來在深城的工作安排。 她們就像在作別,而周云川則被忽略了,像個透明人,坐在那里徒占個位置,其余就沒有什么了。 他能感覺得出來,柳依棠是故意的。 他這位奶奶深知怎么找一個人的痛處,再狠狠往里戳,戳到流血見骨才肯作罷。 比如這會,柳依棠就說:“以后到深城工作了,要是遇到合適的人也別膽怯,雖然老話說一年遭蛇咬,十年怕井繩,但是咱不做這樣的膽小鬼。” 梁招月是有些詫異聽到這話的,尤其這會她剛和周云川離婚,更不用說周云川就坐在旁邊。不管柳依棠這話是否為了刺激某人,她還是忍不住笑道:“奶奶您的思想很超前。” 柳依棠說:“我才不是什么封建老骨頭。你想什么就放手去做,奶奶給你兜著。” 梁招月抿抿唇嗯了聲。 “人活就那么一輩子,追求的是及時行樂,講究的是自我舒適,至于旁的人,眼瞎心盲咱也別跟他計較,活該他沒那個福氣。” 這話指桑罵槐的誰,再清楚不過。 梁招月裝作沒聽出來,低頭吃菠蘿咕嚕rou。 倒是周云川放下筷子,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看向柳依棠:“不是說這頓飯只緊著吃,不談其他事嗎?” 柳依棠一聽這話,頓時眼前一黑,她這孫子是不是只會挑著自己樂意的話聽?她前面都這么給他鋪墊了,他順勢下坡自個打趣認個錯,沒準還能在梁招月面前掙個好印象,他倒好,一開口就是讓她一晚上的努力全功盡棄。 真是活該他被離婚。 柳依棠頓時怒氣滿滿:“這桌菜夠吃嗎?要不要我讓阿姨再做幾道端上來?” 周云川還真的好好看了看桌上的菜,認真思考了起來:“加道酸筍炒rou片?比較開胃。” “……” 柳依棠呵了聲:“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沒把你牙酸掉。” 默默低頭吃rou的梁招月,聽到這話,頓時一臉尷尬。 她看看碗里的咕嚕rou,再看看似笑非笑的周云川,以及唉聲嘆氣的柳依棠,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這時,周云川問:“吃好了?” 梁招月說:“差不多了。” “待會還有事?沒事我送你回去,明天你還要去公司辦理交接手續,早點回去休息。” 梁招月柳依棠:“……” 怎么就能這般若無其事? 柳依棠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周云川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還是覺得都走到這地步了,再無其他掙扎的可能,索性自暴自棄? 她想,白費她特意將人留到現在這么晚了。 她盤算讓兩人好好談一談,最起碼在這里,看在她的份上,梁招月多少會給一點面子的,只要還有可以談的余地,那很多事情就還不是太糟糕。 誰曾想,周云川就這么對她的好意視而不見。 柳依棠想,隨他去吧。 她說:“招月,你和奶奶來趟書房,奶奶有東西給你,沒幾分鐘的時間,待會讓他送你回去。” 梁招月隨柳依棠來到書房。 門一關上,柳依棠就說:“我算是明白你說什么也要離婚了,他這樣的性格這樣的態度,確實很難讓人接受。我前面雖然和你說了這么多,但也真希望你們能有回頭的機會,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 梁招月說:“奶奶,對不起,是我們這些小輩讓你cao心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以后他的事我是不會再管了。” 柳依棠一邊說著,一邊拉開書桌第二格抽屜,拿出其中一個文件袋,遞給她,說:“這是奶奶的一點心意。以后到了深城你可就是一個人了,在那邊也沒有什么親人,要多愛惜自己一些,別委屈自己。” 梁招月沒接那份文件袋,她大概能猜到那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也深知那不是她能拿的,她說:“奶奶,我現在挺好的,這些東西您留著自己以備不時之需,我……” 她還沒說完,只見柳依棠就將文件袋塞到她手中,說:“女人身上多點傍身的東西總沒錯,只有你的底氣足夠足,將來你的路才好走。” 梁招月說:“如果是物質方面的,他已經給我夠多了。” “不一樣,那是他給你的,這是我的那份,你要是只收他的,不收我的,我會以為你不喜歡我這個老人家,嫌棄我。” 梁招月頓時就笑了,那笑是有幾分動容的,她說:“我沒這么想,只是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我受之有愧。” “別愧疚,當初他找你做什么協議結婚的時候,他都不愧疚,你自然也要坦坦蕩蕩,都是你該得的。” 梁招月低頭不作聲。 柳依棠說:“好了,再多的話留給以后說,現在都說了以后就沒得話說了。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收,以后就常回來看看奶奶吧,奶奶這里沒什么人來,如果你能時常來,奶奶會很開心的。” 梁招月抬眼看向她。 柳依棠說:“是我的私心,卻也是我這個老人家的真心,我是真的挺喜歡你這個孩子的,覺得特別有緣。” 梁招月說:“好,以后要是有時間了,我一定回來看您。” “你可不要是哄我這個老人家開心,”柳依棠又說,“你放心來,你來的時候,他一定不在,他也沒有那個資格在這里。” 聞言,梁招月竟是笑了。 有一瞬,她想眼前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家要是她的親奶奶就好了。 柳依棠也跟著笑:“好了,今天你陪我也確實夠久了,最后一次了,今晚就讓他送你回去吧,就算以后再不往來了,今晚就當好好道個別。” 梁招月獨自從樓上下來。 周云川正在樓下等著,聽到腳步聲,他轉身朝樓梯看來。 梁招月看著他,突然想起去年陪他回來看柳依棠。那晚好像也是在這個樓梯,她聽到了柳依棠那番不要為小情小愛占據人全部人生的言論,當時她覺得羞愧,落荒而逃,而現在她倒是光明正大地走下這段傾斜的樓梯,走出這段令她失望的婚姻。 如果當時她把柳依棠的話聽進去了,在和周云川的這段關系里,不那么用力地不顧一切投入,或許今天她能更平和地,甚至是泰然自若地和他道別。 車子行駛在幽靜寬闊的馬路上,梁招月始終側臉望著窗外,幾次看過去,周云川都只能看到她的輪廓,再多的便是從車的玻璃窗上窺見。 她神情很平靜,平靜得沒有一絲生氣,至于她和柳依棠說話時的那份乖巧歡喜,此刻蕩然無存。 這算不算她陪他演的最后一場戲。 當初邀她協議結婚,第一次帶她回來見柳依棠,她就說需要做什么她都會配合。 從始至終,她確實沒有食言。 前方紅燈轉綠燈,許是他一直沒有啟動車子,后方的車子鳴笛提醒,周云川這才將目光從她的身上收回來,啟動車子,繼續朝前。 半小時后,車子在梁招月這些時日下榻的酒店停住。 她解開安全帶,卻沒有第一時間下車,像是在做什么決定。 周云川等了有一會,才見她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袋,遞過來,說:“這是奶奶剛才拿給我的,麻煩你等我離開北城了再交給他。” 周云川沒接,只是目光平靜地看著她。 梁招月也沒有所謂他的這番反應,她又從包里拿出一個文件袋,聲音依舊隨和而冷靜,說:“這是你讓江助理交給我的東西,我想了許久,或許你是沖動上頭,才做出這么瘋狂的舉動,可能再過些時間,你就想清楚了。我自知分寸,不該我拿的我一分不要,這些你就收回去吧。” 那天在民政局門口還能和他放話,但凡多給,她照樣接得住。 這才過去幾天,她又說出了相反的話。 周云川不禁想,是要離開了,所以才這般冷靜吧。 他唇瓣動了動,說:“那天我說了,我送出的東西沒有收回的道理。” 梁招月搖搖頭,抬眼看他,笑笑的:“一送就是這么多?” “對你來說可能是多,對我或許是冰山一角呢?” “你確定?” 周云川點點頭:“收得這么不安,是怕我日后淪落街頭?” 梁招月沒說話,是有分這種擔憂的。 他聽了,唇角露出一抹微笑,說:“你這樣會讓我覺得你對我戀戀不舍。” 梁招月:“……” 她當即將那兩份文件袋一一收回包里,轉身去摸門把的時候,她說:“周先生,謝謝你的大方,更謝謝你今晚送我回來。” 她打開車門,隨即下車,站在外面,她手扶著車門,身體微微往前傾,看著坐在駕駛座的她,說:“以后,我想我們還是不用再見了。” 話落,她利落地甩上車門,快步繞過車頭,走進酒店,沒一會,她的身影便消失在酒店大堂中。 周云川搖下車窗,微探出頭,望了眼酒店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