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不得不說,梁招月和孟安安實在沒有廚藝天賦。 餃子包得什么奇形怪狀的都有,唯一還算過關的是湯圓,柳依棠下樓看到這一桌的成品,沉默半天評價了一句,湯圓搓得挺圓的。 然后她又問了句:“招月,云川要回來了嗎?” 梁招月看了眼時間,說:“應該快了。” 周云川訂的六點半回北城的航班,從機場回到老宅差不多趕上飯點。 不知是不是碰巧,就在梁招月說完那句話,手機響了,是周云川的來電。 屏幕上yz上下跳躍,柳依棠無意看到,不太明白這備注是什么意思,梁招月那邊已經顧不及擦手,就著沾了面粉的手,拿起手機,說:“奶奶,我去接個電話。” 她急忙忙跑到后院,滿心歡喜地接通電話。 然而下一秒,她又失落了。 周云川清冷的聲線從手機那端傳過來:“臨時有點工作上的事要處理,我晚一些回去?!?/br> 她滿漲的情緒一下子從高空墜落,無言了數秒,問:“棘手嗎?” “還可以?!?/br> 他的聲音聽著略微疲憊,頃刻間,梁招月的心疼蓋過了失落,說:“你記得吃晚飯。” 他嗯了聲,就要掛電話,她及時喊住他,問:“你現在是在哪?” 周云川望了眼窗外一閃而過的夜景,說:“去津城的路上?!?/br> 看來是已經回到北城了,然后又被突發的工作情況喊走。 好在北城和津城離得并不遠,梁招月在心里算計了下,說:“晚上不論多晚回來,你都給我打個電話?!?/br> 周云川一下子就想到了剛才手機上孟安安發來的照片,揉著額頭,淡淡問道:“凌晨一點也給你打?” 他本是無心一句,不料她倒是認真地說:“三更半夜也可以打?!?/br> 潛在含義再明確不過—— 不論多晚,我都等你。 周云川手一頓,睜開眼,窗外依舊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漆黑景色,要說不同,就是漆黑夜色中短暫飛逝而過的一點燈火。 他盯住看了一會,眼里情緒各變,最后說了一句:“我會盡快回去。” 通話結束,梁招月沒急著回屋里,她坐在院里待了好長時間。 夜色深沉,院里空幽寂靜,她心里的那份落空情緒一點點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自我調解后的安慰。 她知道,這段感情就是這樣的,哪怕周云川答應和她開始,哪怕她們的關系早已戳破那份窗紙往前更進一步,可也只能到這個地步了。 一段以結束為前提的感情怎么可能開花結果,那艱難程度無異于在機場等一艘船,實屬空歡喜,又或者白日做夢。 她永遠不會是周云川的第一選擇,他隨時可以因為工作上的事情拋下她。 早在港城時,那會她和周云川的感情還未開始時,周云川的母親孟望夕便提醒過她此事。她做好了心理準備等待這一幕的到來,可當真的直面這一幕的時候,她又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堅不可摧。 這種清晰的認知覆蓋了那晚被邀請去他房間居住的歡喜。 頃刻間,她從云端墜進了泥潭。 可是又能如何呢? 這段感情才剛開始,她做不到在它發芽的時候就掐斷。 輕輕地嘆了聲氣,梁招月抿抿唇,起身回到屋里。 見她回來了,柳依棠問:“云川是不是快到了?” 孟安安和趙阿姨也看著她,甚至趙阿姨已經準備煮水等著待會下餃子和湯圓。 梁招月聲音略苦澀,說:“他臨時有點事,要晚些時候再回來。” 柳依棠像是早就猜到了,以前這樣的事情發生次數不少,說:“那就不等他了,天冷,我們先吃,他的那份等他回來再說?!?/br> 原本熱熱鬧鬧的晚餐,因為周云川的臨時有事,瞬間少了幾分活力。 吃完水餃和湯圓,三人坐在客廳看新聞,看了一會,柳依棠說:“招月,讓你受委屈了。” 梁招月說:“奶奶,沒有,我理解的,這行業就是這樣,突發狀況很多。以前實習那會,我經常加班到凌晨,回宿舍睡沒兩個小時,又被叫起來趕去公司整理材料?!?/br> “你這孩子就是實誠。” 梁招月沒作聲。 一旁的孟安安大概也知道今晚這氛圍不太對,乖乖玩游戲沒插話。 九點左右,柳依棠到底年紀大了,撐不住了一直犯困,梁招月看了眼安安靜靜的前院,說:“奶奶,您先去休息,我和安安等他就行了?!?/br> 柳依棠也不勉強,打開沙發旁邊的抽屜,拿出兩個楠木盒子,說:“今天你送的幾份禮物我都很喜歡,這是給你和云川準備的新年禮物,本想一起給你們的,今晚他太讓我失望了,他的那份你一并收了?!?/br> 梁招月傻眼了:“奶奶,我……” 柳依棠說:“真是老了,比不上你們這些年輕人能熬,我先上樓睡了?!?/br> 說完也不給梁招月說話的機會,將盒子往她面前一堆,徑直上樓。 柳依棠準備的禮物是兩盒金條,一盒各十根。 梁招月看看那空無一人的樓梯,再看看窩在沙發上打游戲的孟安安,說:“這禮物,我……” 孟安安扔開手機,坐到她身邊笑著說:“是不是很吃驚?” 是很吃驚,燈下金燦燦的黃金光澤襯得梁招月越發目瞪口呆。 孟安安不以為意:“每年過年,奶奶給家里晚輩的壓歲錢就是一盒金條,大伯二伯還有姑姑的孩子都是一樣的。他們不住在北城,一年也就回來一次,這次恰好你不在家沒趕上?!?/br> 梁招月說:“年年如此?” 孟安安想了想,說:“以前都是發錢,一人十萬,后來奶奶覺得人還是要有居安思危的意思,就改成黃金了。也該哥哥不懂事,今年的壓歲錢他是拿不到了?!?/br> 孟安安和柳依棠都把她當成了一家人,可梁招月極是心虛,她將盒子推到桌子中心,說:“這禮物等你哥哥回來再說?!?/br> 孟安安問:“哥哥晚上放你鴿子,你傷心嗎?” 梁招月想了下,轉過頭,看著她,說:“不傷心是假的,但是想到他是因為工作我就又想開了?!?/br> “不會覺得他沒把你放在第一位而失望嗎?” “會失望,但是一想到日后我要是工作了,我一定也會以工作為先,因為工作而不得不將他放在第二位,我就不會有愧疚心理了?!?/br> 這思維轉變屬實是孟安安沒想到的,她瞬間興奮起來,抱著梁招月親了一口,說:“我怎么沒想到,憑什么他們男人就可以為了事業忽略我們,而我們就要以感情為先呢?” 梁招月突然想到了什么,問:“你和那個誰順利嗎?” “不順利,但是不重要了,”孟安安說,“我決定和你學習,畢業之前暫時忽略他一段時間?!?/br> 梁招月不太信:“你能忍得住?” 孟安安:“……” 說話間,孟安安的手機響了,是一串亂碼備注,梁招月純屬無意看到的,畢竟手機就在茶幾上。 或許同是天涯淪落人,梁招月知道那串亂碼絕對是孟安安喜歡的人。 孟安安有點不自然,說:“我本來是想和你等哥哥回來的,不過呢,我現在有點其他的事,只能明早再趕回來了。” 她一邊說,一邊溜到廚房拿了一盒速凍好的餃子,然后再匆匆離開。 昏沉夜色下,她的身影極是匆忙,而又顯目亮眼。 那種迫不及待去見心上人的氣息,就像是靜謐夜里的螢火蟲,為那荒無人煙的貧瘠之地,帶去一縷生息和光芒。 梁招月站在門口,看著那輛粉色甲殼蟲駛離院子,消失在nongnong夜色里。 她就想,淪陷在愛情里的人,從來都稱不得上是理智者。 一邊清醒理智,一邊臣服于情感,復雜而又單一明確。 她們備受折磨,卻又從來脫離不得。 在門口站了一會,晚風越來越涼,夜色越發冷沉,而她等的人還一直沒有回來的跡象,梁招月轉身回屋,坐在溫暖的客廳,打開ipad一邊看考題一邊等待。 - 周云川回到北城已是夜里十一點。 車子下了高速返回市區的途中,好友姚崇景打來電話,感謝他之前幫忙牽線醫院儀器設備的事宜,然后問他這會有沒有時間正好送份資料過來。 周云川說:“我今晚回老宅?!?/br> 姚崇景問:“這么晚了還回去?這個時間點柳奶奶都睡了吧?!?/br> 周云川瞥了眼屏幕,說:“她在那邊。” 他沒明說名字,但姚崇景卻聽明白這個“她”指的是誰,“聽說你們今年過年在國外忙工作,這一回來就是夫妻一起回老宅看老人家了?” 周云川沒言語,顯然默認了。 姚崇景沒忍住揶揄:“現在歸心似箭往家趕,是因為家里還有個人等著吧?!?/br> 他不置可否。 姚崇景連連感慨:“沒想到你也有這天。” 周云川不咸不淡問了句:“什么今天?” “以前一副無情無愛的樣子,我還以為你一輩子就這樣了,誰能想到英雄還是難過美人關。” 正值路口紅燈,車子緩緩停下,周云川搖下車窗,點了根煙,慢慢吸了一口,說:“是嗎?” “不然呢?以前聊到這種話題,哪有我在這說廢話給你聽的份,你早就掛電話忙你的工作去了。” “我不排斥她。”他如實說。 “那是自然,不然你們能結婚?”姚崇景說,“我好奇的是,你怎么想的?” 這個問題直到在老宅附近的停車道見到姚崇景,周云川還是沒有一個清晰明確的答案。 他不排斥這段感情,但要說就一直走下去確實也不是他所想的。和一個人組建一個家庭,生兒育女,或平淡或相敬如賓或恩愛過完這漫長的一生。這種近似循規蹈矩的婚姻生活,早在他少年時期已被他徹底摒除。 這種想法至今都未曾變過。 姚崇景將一個資料袋扔給他,然后遞過來一支煙,望著不遠處亮著燈的別墅宅院,說:“她在等你吧?” 這棟宅院就柳依棠在住,她睡得早,往常這個時間點就院子里的路燈亮著,屋里早就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