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是仿佛會說話的神情。 他其實一點也不怕的,他不怕黑,不怕高,也不怕人多。然而此時此刻,他卻莫名地想要躲在更黑暗的角落。 盡管看起來,他神色依舊冷然如水,卻走到那白楓木色的一整條化妝臺下,借著墻壁小窗透進來的昏暗光芒,尋了塊還算干凈的地面,抱膝席地而坐。 一如多少個從天黑到天亮的夜晚,獨自一人縮在家里,在那臥室床頭柜與飄窗之間的地板角落。 俞笙半秒鐘也沒有思索,而是跟著一塊鉆進化妝臺底下,與他并肩而坐。 這間小化妝室沒有朝向場館外面的窗,看不到今日晴朗天幕下的皎潔月光。 好在化妝臺足夠長,桌子底下也足以容納他們,兩人上方的化妝臺面,那一層薄薄的板材宛若將外界的一切都隔絕了。 這個時候晚會已經結束,聽不到舞臺方向的音樂,走廊里的吵嚷聲似乎也變小了,一時間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安然靜謐,只有彼此清凈的呼吸。 秦星羽一動不動,用牙齒緩緩咬著自己的食指與中指的指節,被俞笙將手牽過來了,握在自己的掌心。 修長有力的指尖,輕覆在他蒼白而瘦削的手指上,護著他剛剛咬過的位置,即使昏沉的光芒之下看不清什么,也能夠輕而易舉地可以觸碰到,那上面幾枚深深的牙印。 秦星羽頓了頓,微微偏過了頭,轉而開始試探著去咬另一只手上,那覆著半個手背的衣袖。 這一次俞笙沒有阻止。 寂靜的時空一分一秒地度過,直到十幾分鐘后,外面的人潮涌動聲徹底消失,采訪不到他們的記者,似乎是相繼離開了。 秦星羽按亮了手機屏幕,刺眼的光芒令人難受,他第一時間將屏幕亮度調到了最小。 才不過幾十分鐘而已,原本這場中等規模的晚會,也只有一兩個熱搜,還是景小延和馮曳這兩位頂流隊友同臺的話題。 而此時此刻的熱搜榜上,卻接連爆了七八條熱搜,排名一路飆升進前十,妥妥霸榜的節奏。 每一個話題都帶上了秦星羽的大名。 “秦星羽語言障礙。” “秦星羽用手語。” “秦星羽不再唱歌了。” “秦星羽退出娛樂圈。” …… 話題之下,有人內容詳細、邏輯嚴密地扒出了秦星羽出現語言障礙的整條時間線,大約從去年起,就沒人再在公眾場合見過秦星羽說話了。 所有的通告也都是拍攝雜志、廣告等平面項目,連電影中友情出演的角色,都是個沒有臺詞的啞巴少年。 微博底下,粉絲們的消息與質疑紛涌而來,繼而各大社交平臺都頻頻出現卡頓,不知是這演出場館屏蔽信號,還是大家太多的熱議刷癱了服務器。 盡管這一年來,業內本就斷斷續續傳出,秦星羽可能患了失語癥,但畢竟無論他本人還是工作團隊,從未給過正面回應。 而今,算是將這消息坐實了。 秦星羽退出微博,借著那已然調到最低亮度的屏幕,定定地望著陪他一同坐在化妝臺底下的俞笙。 片刻之后,他在手機的備忘錄上打下了一句話: “我不想唱歌了。” 將手機遞到俞笙面前,他想了想,重又拿回來,在那下面加了一句: “要不,你養我吧。” 少年揚起的清亮眼眸間,是半開玩笑的神情,傾世驚艷的容顏還帶著若隱若無的淺笑。 可俞笙的目光,從那清清楚楚兩行字的手機屏幕上抬起時,卻分明看到一大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從對方琉璃般精致出塵的眼眸間,無聲地滾落進黑暗。 他明明在掉眼淚。 秦星羽在當初舞臺事故,傷病交加、全然不能動彈,險些全身癱瘓的那幾個月里,都沒有掉過眼淚。 而今,一個那么有尊嚴、有事業心,那么不愿意捆綁依附他人,將音樂與舞臺作為一生夢想的少年,在暗無天日的化妝臺底角落里,用開玩笑的神情,掉著眼淚打下這兩句話時,心底該是怎樣的悲傷與絕望。 俞笙移動著身子,將蜷縮在黑暗深處的人,小心地擁在懷里,像是捧著一件一觸即碎的稀世珍寶般,篤定而輕聲地在他耳畔說了一個字: “好。” 俞笙其實是想吻他的。 但最終也只是將人擁在懷里,用自己那帶著熾烈與溫潤的唇,抵著對方額前輕盈而層次分明的劉海,輕觸了觸眉心。 十年了,俞笙對秦星羽的感情,復雜得難以言喻,他熾熱又瘋狂,偏執而隱忍,卻又恰到好處地將每一分的抵死纏綿,修飾得云淡風輕,每一分非卿不可的強勢之下,都帶著著小心翼翼的虔誠。 虔誠得讓他不敢去觸碰對方一觸即碎的尊嚴。 秦星羽是他的信仰。 狹小的空間,昏沉的光線,相互緊貼的衣料,彼此相擁的身體,無論此刻俞笙多么想將懷里的人揉碎了,融化了的瘋狂親吻,但他都忍住了。 直到良久之后,外面終于徹徹底底地歸為沉寂,秦星羽手機上收到了安辰的微信: “沒人了,你倆出來吧。” 秦星羽是想自己站起來的,然而在化妝臺底下蜷縮了太久,他四肢已然開始僵硬,尤其腰間酸痛得厲害,掌心撐著地面也沒有力氣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