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齊允驚得推開門,看見桑寧捂著?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話也斷斷續續:“阿澈,阿澈……你?努努力,努努力活下?來好不好,你?不守信,你?說好要參加我?婚禮的……” 沈如澈虛弱且無?可奈何地看著?她?,只能遞紙,抬眸:“齊允哥,你?能不能管管她?啊。” “寧寧。”齊允過去想把人帶走。 “我?不走。”桑寧脾氣固執,她?拽著?被子,淚眼汪汪,“你?答應過我?要參加我?婚禮的,沈如澈,我?從小就愛欺負你?,誰讓你?脾氣好,你?答應我?,答應我?好好活著?。” 沈如澈用藍白色衣袖給她?擦眼淚,頭痛道:“大小姐,你?怎么光長年紀,還是這么無?理取鬧。” “我?不管,你?要答應我?。” “我?答應你?,你?能別哭了嗎,吵死了,我?又少活一天。” “不許說這樣的話。”桑寧滿臉都是淚,“你?又嫌我?吵,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哭死給你?看。” 沈如澈垂眼彎唇,嘆氣:“寧寧,齊允哥好慘啊,后半輩子都要忍受你?這樣的壞脾氣。” “你?再說——” 沈如澈笑著?給自己做了個?封口的動作,而?后揉揉額頭笑:“我?困了,想睡會兒。” 齊允哄桑寧:“我?們先出去,讓阿澈休息會兒。” 桑寧還是啜泣著?,眼睛紅彤彤:“那你?睡會兒,我?下?午再過來看你?。” 哄了好久,才愿意離開,秦既南和?靳然?推開病房門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年輕男人已經闔眼,似乎真的是倦得睡了過去。 他們走去走廊盡頭的窗邊。 一根煙抽出,點了好幾下?,都沒點著?,秦既南垂著?眼,面色平靜,繼續撥動打火機。 靳然?抵著?額頭,喃喃:“我?們認識多久了,二?十多年了吧。” 打從會說話,會走路,就是一起的玩伴,幾家關?系最交好,他們彼此也玩得來。 沈如澈和?桑寧年齡最小,一個?是女孩子,一個?是弟弟,幾個?人多讓著?他們倆。 靳然?苦笑:“阿既,他叫了我?們這么多年的哥。” 沈家夫婦刻意疏離,為的就是不想心痛,然?而?他們卻?是實打實在一起了這么多年。 秦既南動作一頓,火尖撩到手,鉆心的痛。 他慢慢甩了一下?手,而?后把煙和?打火機都扔進垃圾桶。 漫長的醫院走廊,空寂而?沉默。 望過去,是他視若手足之人生命的盡頭。 - 周日,葉蓁和?梁從音約了一起去爬山。 梁從音突發奇想,葉蓁是舍命陪君子,翻出一套運動裝換上,趁著?天氣最好的周日出發。 山不算高,二?人爬了兩個?小時到達山頂的寺廟,正準備挑個?地方喝口水歇歇時,天上忽然?由晴轉陰,下?起了細雨。 突如其來的變天,游客們都擠進了寺廟里避雨,殿中供著?地藏菩薩,金身宏偉,低垂慈目,俯視眾人。 梁從音擦干身上濺的雨水,去領了三柱香火,跪于?佛前?,虔誠祈拜。 地藏菩薩,眾生度盡,方成菩提。 葉蓁聽到一旁的中年女人雙手合十,對著?金身祈求她?女兒手術成功,平安健康。 葉蓁看向梁從音,她?只是跪地,一言不發,半晌,起身把香火插到香灰爐中。 “你?求了什么?”她?過來時,葉蓁問她?。 “我?。”梁從音眉目平靜地笑笑,“求我?自己長命百歲啊。” 雨下?了好幾個?小時才停,二?人在寺廟里吃過午飯,而?后緩步下?山,權當放松心情。 回?到家,葉蓁洗澡時,忽然?聽到客廳有重物倒地的聲音,她?出去一看,原來是梁從音不小心打碎了花瓶,白色瓷片碎了一地。 “對不起啊蓁蓁,我?賠你?一個?。”梁從音說。 “沒關?系。”葉蓁松一口氣,“只是花瓶而?已,人沒事就好。” 梁從音慢慢蹲下?來,手撿碎瓷片。 指尖和?睫毛都顫抖著?,心臟無?緣無?故地疼,像喘不上來氣。 良久,她?閉了閉眼。 與此同時,北城,沈如澈又從鬼門關?里走一遭,勉強撿回?一條命。 他已經虛弱到無?力說話,沈父來看過一次,留下?來陪他的是沈母,一向雍容端莊的中年女人哭得失了態。 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rou,縱使她?再告訴自己不要管,母愛本能還是在。 連續幾天,沈如澈都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耳邊只能聽得見哭聲,他睜開眼,朦朧中看到不甚熟悉的面孔。 “媽……”他抬手。 “阿澈啊。”沈母一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 沈如澈虛弱地扯扯唇,沒什么力氣地抬手:“別哭,你?們都別哭……” 沈母哭得更厲害,她?從小強迫自己不要對這個?兒子投入太多感情,他似乎也能察覺到,乖乖的,不愛哭也不愛鬧,不怎么打擾他們,只愛跟在秦既南身后。 而?今她?才知道自己錯得多厲害。 “阿澈。”她?握住他蒼白的手,“mama在。” “媽……”沈如澈聲音像呢喃,用手指擦她?臉上的淚,勉強提起精神,“既南哥呢。” “mama這就打電話找他。” 沈如澈搖搖頭:“哥有太多事要忙了,別打擾他。媽,你?別難過,讓他也別難過。” 沈母的眼淚一顆接一顆掉下?來。 “媽……”沈如澈偏頭,又說,“能答應我?件事嗎?” “你?說,想要什么,mama都答應。” 沈如澈咳嗽了幾聲:“我?不想要什么,媽,我?名下?的財產不多,那些東西我?找律師立了遺贈,您能答應我?,別去為難接受人嗎,那是我?欠她?的。” 沈母此刻已經什么都顧不得了,哽咽道:“好,你?想給誰就給誰,mama保證不置喙半分。” “謝謝mama。”沈如澈放了心,躺回?去,輕聲說,“真可惜啊……” 可惜從前?不懂珍惜,可惜自己不會愛人,可惜臨死前?,恐怕再也見不到音音一面。 可惜,給這么多人添了麻煩。 他這一輩子,真是無?用至極。 沈母捂住嘴哭出聲。 三月二?十八日晚11點40分,沈如澈因搶救無?效離世。 病房門推開的那一刻,桑寧看到被蓋住的白布,哭得驚天動地,幸好有齊允扶著?,她?不至于?腳軟倒地。 沈母直接暈了過去,白發人送黑發人,還是至死她?才想起來好好愛他的兒子。 沈父手顫抖著?簽字。 后續的一切喪事安排,都自有沈家人料理。 秦既南走出醫院,哭聲都拋在耳后,深夜落了雨,他回?到車里,疲倦地闔眼。 交雜的哭聲和?醫生護士奔跑聲都仿佛近在耳邊。 冰冷的儀器變成一條直線,他年少時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至親至友都離世。 生命如此脆弱,原來,徹底失去的再也回?不來。 深恩負盡。 死生師友。 - 凌晨四點,葉蓁突然?醒來。 胸口沉悶,她?被壓得喘不過氣,起來一看時間,不過凌晨四點。 勉強松口氣,還是難解心悸,她?下?床,去倒了一杯水,喝一口,嗓子艱澀緩解,上滑解鎖手機,發現有一條未讀信息。 是來自秦既南的,兩個?小時前?,他問她?睡了嗎? 那時是一點多,只有一條,他似乎也是怕打擾她?,沒有再發多的信息。 不知為何,盯著?短短的四個?字,葉蓁左眼皮莫名一跳,她?下?意識回?了個?信息過去,沒幾秒,對面發來信息:【怎么現在就醒了。】 葉蓁心緒不穩,放下?杯子,撥電話過去,鈴聲響了一小會,秦既南就接起電話。 “喂?”她?輕聲,“秦既南。” 他沉默,良久,開口:“怎么還不睡?” “睡了……醒了。”葉蓁無?意識攥緊手機。 “那再回?去睡會。” “不用了。”葉蓁眉心一跳,“秦既南,你?聲音怎么這么啞……你?在哪?” 他周圍有空曠的風聲,不像在家里。 “蓁蓁。”男人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靜,幾分無?奈口氣,“你?怎么這么聰明。” “你?在哪?”葉蓁心里隱隱有了預感。 “你?樓下?。”他說,“是我?打擾你?睡覺了。” 葉蓁呼吸凝滯,她?掛掉電話,猛地到窗邊拉開窗簾,果然?看到停車線里停著?一輛黑色的奔馳。 心臟驟縮,她?連外套都忘記披,握著?手機跑下?樓。 凌晨四點,黎明破曉前?,是夜色最昏暗時,夜里下?過雨,此刻空氣中飄著?潮濕的雨汽,路燈孤零零散發著?昏黃的光線照明。 葉蓁刷門禁時,看到秦既南從車上下?來,男人披著?一身夜色,幾分疲憊,幾分倦怠,看到她?,眸中閃過一絲波動。 她?推開沉重的玻璃門,落進他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