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雖說今日恰逢詢休,大部分官員今日都未曾點卯,偌大一個府衙顯得有幾分空曠,所以她父親才順道將她帶了過來,但就算這樣,她一個閨閣女子待在這刑部府衙也不像話啊。 索性也是無聊,桑窈又好奇問道:“那你可知是哪位大人要來?” 她爹平日里架子可高了,總愛端著張冷臉對官職低的頤指氣使,能叫她爹這般相迎的恐怕不是什么一般人。 侍從搖頭,如實道:“屬下也不知。” 但他也能猜到一二,這幾個月來桑大人都有意結識那位,但一直苦于沒有契機,而今日本該詢休,桑大人卻仍留此處,約莫就是為了接見那位。 桑窈輕聲念叨:“該不會是什么皇子皇孫吧……” 話才出口,外頭便傳來一陣沉悶又略顯凌亂的腳步聲。 與此同時還伴隨著她父親桑印親和又討好的寒暄。 桑窈倏然噤了聲,外面的聲音清晰傳入房中。 “他原本昨日就該給押到詔獄去的,是我聽賢侄今日來訪,才特地把這人留到今日。” “賢侄要不先坐一會?待我叫人把那罪犯押來見你。” 她不由心想,桑印對她要是有對這人一般和善,她也不至于如此怕他。 隔了一會她又實在是好奇,便悄悄挪動腳步偷偷往外看了一眼。 遠遠見得長廊盡頭處站了約莫三四個人,桑印微微弓著腰,臉帶諂媚,正同為首之人說著話。 桑窈又往外探了探腦袋,在一眾人影擁簇中,看見了他的臉。 下頜鋒利,蒼白俊美,一身玄黑而立,神情一如既往的疏淡,而他周遭皆低眉躬身,小心翼翼的跟著。 他身量高,于此頗有鶴立雞群之勢,氣質(zhì)該是寡淡薄情的,但卻能輕易吸引旁人目光,可又不敢多留。 面對桑印明顯的套近乎,此人眉眼間已隱有不耐,淡聲一句“大人費心了”就敷衍了過去。 他說話間腳下步履未停,桑印要費勁些才能追上他的腳步,但這人全然沒有要等等這位四品重臣的意思。 還是一如既往的傲慢。 謝韞,年紀輕輕就身居要職,政績斐然。 但這并不是桑印這個刑部侍郎恭維他的主要緣由。他還有另外一重身份,謝家嫡長子。 往上再數(shù)一百年,謝家可同皇帝共治天下,朝中大半官員都與謝氏有所關聯(lián),即便是旁支疏屬也足以稱霸一方。 百年過去,謝家雖不同于往日,卻依舊是頂級門閥,權勢滔天甚至可左皇權繼承。 再看謝韞其人,按當下審美,他可稱第一美人,是為當今京城內(nèi)閨中女子夢中情郎。 就算不論家世,桑窈與他也可稱云泥之別。 她抿了抿唇,不愿再看。 然而正當她想收回目光時,那人卻似有所感般忽而望了過來,恰與桑窈對上目光。 他目光冷淡卻莫名帶著壓迫感,如深陷寒潭般令人不由屏住呼吸,桑窈頓時心中一緊,飛速縮回腦袋。 侍從貼心詢問:“桑姑娘,怎么了?” 桑窈心有余悸的搖了搖頭,老老實實的坐在椅子上,開始祈禱桑印千萬別把謝韞帶到這來,然后應聲道:“沒事沒事。” 喜歡謝韞的女子的確很多,但那些情意大都在暗處,沒人敢向其表露。桑窈也不太清楚為什么。 她暗暗揣測,蓋因這廝生了一副清雅君子相,脾性卻不好,還時常目中無人,如此表里不一怎么會有人真情實感的喜歡他。 她垂著腦袋想,不就一張臉能看罷了,她就不喜歡謝韞。 嚴格來說,謝家雖已攀上極頂,但謝韞同她之間卻并沒有什么尊卑關系,曾經(jīng)她也被謝韞那張極致的俊臉迷惑,還以為他真是個清雅君子。 但她跟謝韞少有的幾次交集都非常不愉快。 叫她印象最深的還是上回宮宴,朝中權宦,世家公子小姐皆在場,謝韞那時碰巧就站在她身邊, 謝韞本身就是個極具話題的人物,跟他站在一起連她都變得矚目了,但她是個不想被人注意的人,緊張之余正打算偷偷換個地方站的時候,突然不知怎么被人撞了一下,她重心不穩(wěn),直接朝謝韞那邊摔了過去。 事出緊急,就算她已經(jīng)非常努力的穩(wěn)住身形,還是沒能力挽狂瀾。 但沒關系,她旁邊還有個人。 很顯然,按正常邏輯,不過是舉手之勞,只要謝韞還是個正常知禮的人就會出手扶她一下。 時下民風開放,扶一下也不會怎么,更不會有人說閑話。 那一瞬間她心里百轉(zhuǎn)千回,一邊恨自己沒站穩(wěn)又一邊對謝韞心懷愧疚,甚至連怎么向謝韞道謝都想好了。 但緊接著,她就看見謝韞淡淡掃她一眼,繼而身形微側,正好避開了她。 是的,他避開了,動作非常自然。 于是,眾目睽睽之下,桑窈就這樣摔進一側的花圃。 因才下過雨,泥土濕潤松軟,所以她一點也不疼。 但她知道,臉已經(jīng)丟完了。 彼時眾人或驚訝或嘲諷的目光她至今記憶猶新。 她非常確定,只差一點,哪怕謝韞只出手捏一下她的衣裳她就能穩(wěn)住身形,可是他就是不動聲色的躲了一下。 混亂之中她狼狽抬頭,男人身形修長,居高臨下的看她一眼。 不見訝異,不見嘲諷,不帶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