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梁蔚蒼白的手指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慢慢收緊,他心頭越是萬念飛轉,面上的神情就越是沉靜似水。 老道的話像是一捧散入滾油的水,在空間停滯的幻境中,激起了無數沸騰的濁浪,每一朵足以讓梁蔚這么多年來所有的認知崩塌。 白衣道人才不管別人的此刻的心境,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此陣會在日后變成座死人墓,但一定會有人引你入陣,而你也是這陣唯一的解法,因為此陣是因你而生。” 李塵徽震顫的心像是從百丈高塔下墜下,他覺得老道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認識,可就是連成幾句話后,他就是聽不懂,也不想再聽。 魘陣、幻境、還有那不知所謂的四方陣,對李塵徽來說其實都不重要,他懶散慣了,不愿去弄懂的東西,他便橫了心不去看。可是只要但凡與梁蔚扯上一點關系,他就恨不得立刻把這些東西的來龍去脈嚼碎了咽到肚子去。 梁蔚安靜地聽那老道說著,心里有一些別的東西破殼而出,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 “煞氣的本源與靈力的來源一致,他們相生也相克,就像你靜脈里的那樣,你在我沒來之時動用了自己靈脈里的煞氣,那些鬼修看似處于上風,實則已經被你拉入局中,如若我不來,你想做什么?” “我將你的另一條靈脈再次封印,但我想你現在應該已經完全破解了,那正好,此間煞氣在你到來之時必然會躁動,你用盡你所能把此地煉化吧,就像當年你煉化那些鬼修身上的煞氣那樣。” 梁蔚看見那老道單薄的嘴唇輕輕開合幾下,一串熟悉的符咒用秘法傳入他的耳朵。 下一刻,他的眼睛里不再只有沉靜,黑黢黢的瞳孔里浮起了一層幽深的光,像是自深淵里生出的亂人心智的螢火,帶著點嗜血的殘忍。 “梁蔚,”李塵徽覺得自己不能再裝傻充愣了,他見識過梁蔚失控的樣子,本以為是走火入魔,卻沒想到緣由竟然這般可怕,“他在騙你,那老頭說話神神叨叨,什么時候會說這樣的準確的話,你怎么樣我知道的,他……” 梁蔚歪過頭,很輕地,朝李塵徽笑了一下,眼神里帶著俏皮的詼諧。 下一刻,他趁著李塵徽愣神,在他的側臉上輕輕親了一下,卻很快就側身起開,蜻蜓點水般的一樣,李塵徽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又恢復了正人君子的樣子。 “我知道,”梁蔚轉過身,與那似人非鬼的身影對上,“他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人,也的確是在騙我。” “可是有一點他說的沒錯,”李塵徽聽見梁蔚輕聲說,“這魘陣的確是因我而生,我也的確是個會給人招來不幸的怪物。” 李塵徽想要出聲打斷,但梁蔚跟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他便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再也說不出話來。 “閣下并非只是幻影,你當年在我的識海中留下的一縷神識,代替你看著我,如今過了許多年,你覺得我這個利器磨的差不多,如今正好拿來開刃罷了,何必再故弄玄虛呢?” “看來,小友從進入這個幻境中就開始懷疑我了,不愧是那個人親手教出來的弟子。”白衣道人見梁蔚識破了也不惱,他依舊溫和地笑著,“但老道并無惡意,只是想叫你們盡快出陣罷了。” “一甲子須臾而過,那些被埋進土里的妖魔就快要出來了,四方陣底下的東西還能酣睡多久,誰也不知道。” “小友,聽我一句勸,這世上沒有人會無緣故對你好,也沒有人會無緣故地恨你,萬事皆有緣法,這些道理想必你比誰都清楚。” “老道我送你們一程,之后再相見,便是陌路人了。” 果然,李塵徽對那老道了解頗深,他縱然此刻精明萬分,卻也不愿把話說的再明白一點,除了先前那一句“四方陣”,他云里霧里的這么久,好像是在勸人皈依,又好像是在給人警告,反正就是叫人弄不清楚。 梁蔚在那老道話音落下時輕輕的笑出了聲,李塵徽聞聲轉過頭看他,手指一片冰涼,但很快就被梁蔚攥到了自己的手心里。 “我不信你說的命數,”梁蔚笑容恬靜,“若真的有人以此來攔我的路,那我只好殺了他。” “閣下布了這樣大的一個局,總不會只為了說這幾句話,你能將我們送進來,那也一定能送我們出去。至于你方才說要我煉化此地的煞氣,”梁蔚往李塵徽那邊瞥了一眼,得到了狠狠的的一記眼刀,心滿意足地繼續說道:“真是太高看我了,我做不到。” 良久,那白衣道士聞言不再出聲,李塵徽愕然地發現,那人的身影在慢慢消散,最后歸于天地間,而幻境中停滯的畫面又開始輪轉,雪原無垠的天際邊,金紅的日光刺破云層,溫暖的光亮點燃了嚴寒的冬日,那一年最冷的日子,最終還是過去了。 李塵徽看見國師宋翎帶著玄清宮的弟子趕來,將小梁蔚帶回了西川,之后的半個月,上嶷山的修養,他讓他終于能親自查明白了自己當年是因何落到了那般境地。 其實這本是不用查就能猜到的,但宋翎還是幫梁蔚查了一遍,可就是這么一查,生生斷送了梁蔚去見老侯爺最后一面的機會,因為謝無常的確出賣了梁蔚,那些保梁蔚的漠北暗衛,皆是因此喪命。 漠北暗衛營經此一事元氣大傷,老侯爺也的確是因為憂心梁蔚的安危才在戰場上舊傷復發,而北狄人進犯,北地饑荒成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