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外間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濟州雖挨著水鄉,但冬日也是會下雪的,朔風卷過屋檐,細密的雪粒從夜空中慢悠悠地撒下,然后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由于那天小梁蔚在席上有些魂不守舍,李塵徽雖然cao持家務很是忙碌,但還是拖著疲累的身子去看了梁蔚。 “我的祖宗唉,”少年李塵徽一進院就瞧見只著單衣的梁蔚站在大開的窗前,原地變成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猴火急火燎地竄進屋里給他添了件衣裳。“我才一會兒沒看住,你就在這給我作起來了。” 厚實的衣服蓋在梁蔚被凍的麻木的肩膀上,他也無知無覺,甚至連頭都沒有轉過來。 李塵徽瞧見他手指也凍的發紅,直接上手把他從窗邊拽過去,順手把窗戶關上,一把拉過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暖著。 “出去一趟,回來你就丟了魂,到底怎么了?快和我說。”李塵徽急道,他最看不得顧錦年這樣子,容易讓他想起顧錦年最初躺在床上不知死活的樣子。 梁蔚木然地抬眸看向李塵徽,眼睛里是沒有任何地情緒的茫然,李塵徽看著那眼神心尖抽疼,把人往火爐邊拉進了點,覺得這孩子一定是凍傻了。 可誰知下一刻,那孩子猛地抱住了他的腰,一頭扎進李塵徽的懷里。 旁觀的梁蔚面不改色地看著這一切,神色像是帶著些深沉的懷念,李塵徽起先看著此般場景與梁蔚的心境頗為相似,但他只要一想起自己叫了好幾個月娘子的人在小時候就與他認識,還被自己當成兄弟,他就打心底里不自在。 但他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里不自在,反正就是類似那種養了十幾年的狐貍,突然有一天化成狐貍精要把主人就地正法的荒謬感。 “我可能只有你了。”李塵徽看見回憶里的小梁蔚努力將眼底的水跡壓了下去,嘴唇輕輕開合了幾下,一句呢喃低低傳了出來。 抱著他的少年李塵徽當時并沒有聽到,但是現在李塵徽卻聽清了他當時說的話,他遲疑地看了眼梁蔚,發現他好似走了神一樣,眼神落在少年李塵徽身上久久不肯挪走。 李塵徽心下狂跳,梁蔚不對勁!不,是他和梁蔚都不對勁! 按理說梁蔚才是這陣法針對的對象,他們進入這幻境里應該以梁蔚的視角才對,但是李塵徽看見的卻是兩個人的視角,也就是說這陣法其實已經開始在以他的記憶來構造幻境了。 那么梁蔚看到的很有可能與李塵徽看到的不一樣,他很有可能被困在自己的記憶里。 “這下完了。”李塵徽瞳孔緊縮,他拼命按下自己慌亂的心緒,走到梁蔚面前用連心鎖將他的手和自己緊緊綁在一起,他雖然不能立刻將梁蔚拉出來,但是卻能避免再與梁蔚失散。 那一邊,少年李塵徽已經安頓好了小梁蔚,他坐在床邊替梁蔚曳好了被角,看了看閉上眼睛的梁蔚,輕輕呼出一口氣來,最后什么也沒說就推門出去了。 本來這么一個安靜的夜晚就應該結束了,但小梁蔚卻在少年李塵徽走后,悄悄睜開了眼睛,李塵徽清楚地看見他眼底的猶豫和遲疑已經消失不見,剩下的東西復雜又落寞。 窗外的北風呼嘯了整個冬天,李塵徽至今都記得那年的寒冷,那應該是他覺得最冷的一個冬日,冰水浸入肺腑的冷意至今還讓他刻骨銘心。 在某一天的晚上,一道陌生的敲窗聲把梁蔚從夢中喚醒,身形瘦小的黑衣人裹挾著寒風闖進了梁蔚的臥房。 小梁蔚在窗欞被人敲響的那一刻就敏銳地躲在了床柱后,直到那人摘下自己的面罩,露出本來的面貌,他才緩緩從床柱后走出。 “小主人,主子尋了你一整年,把濟和兩州都翻遍了,小人終于尋到你了。” 那青年人跪地行了個禮,再抬頭時眼底已浮出了水光,臉上滿是欣喜。 李塵徽瞧著他,總覺得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他。 “我外翁為何會病重?” 小梁蔚下床走到他面前,雖然站起來還沒有地上那人跪著高,但卻頗為沉穩,面無表情的樣子叫人看不出喜怒。 但站在他身后的李塵徽卻瞧見他背在身后的手里攥著根簪子,是自己曾經送給他的那一根,小梁蔚又豎起了滿身的刺,警惕地像是只初次捕獵的貓。 來人聽到此話,面上的神色變得更加愁苦,唇角往下壓了又壓,才勉強止住自己喉頭的哽咽聲,“北狄人青犴部兩月前洗劫了玉門關外的互市,朝廷下旨要侯爺出兵,侯爺本來就因為您的事心神不寧,京中又不肯添糧,鎮北軍主力不能輕易出動,又要和帳下將軍商討糧草之事,心力交迫之下就病了。” “這么說,現下是舅父在領兵對抗外敵?” 那人本以為梁蔚聽完會心緒不寧,說不定當即就要跟他回去,卻沒想到公主竟然還能鎮定如斯,面上驚詫的表情仿佛在說梁蔚冷血。 梁蔚毫不在意他的目光,而是繼續問道:“舅父在軍中善為前鋒,速戰速決起來無人能敵。北狄人應該也只是挑釁,他們先前吃了敗仗,不會再輕易派大股軍隊前來,想必現下戰禍已經快要平了對嗎?” “小主人猜的不錯,世子勢如破竹,前日我得了消息,世子率眾大捷而歸。” 小梁蔚顯然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我并未在濟州城中留下暗號,也沒有試圖去聯系你們,你是如何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