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梁蔚看著遠處一個一個倒下的護衛,眼角瞥過前來增援的禁衛,李塵徽看見她輕輕開了口,卻因為離她太遠,沒有聽清楚她說了什么。 但他看見那護衛紅著眼框注視著梁蔚,然后把她輕輕放在地上,從懷中拿出一疊紙,將它們撒在獵獵的風中,李塵徽直覺不妙,他疾步走到梁蔚身邊,在那侍衛撞向禁衛手中的長矛時,抬手捂住了小梁蔚的眼睛。 可是于事無補,下一刻,護衛被長矛刺穿了胸口,鮮血噴涌而出,濺濕了梁蔚的衣袍以及她側臉。 李塵徽俯身蹲在小梁蔚面前,替她擦著臉上的血,手指卻徒勞地穿過她的腦袋,就像穿過一團空氣那樣。 小梁蔚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并沒有映出李塵徽的模樣,只有一片空蕩蕩的虛無。 她徑直穿過李塵徽,走到了近衛長的身前,從地上撿起張飄落紙張,掃了一眼上面的文字,然后把它折成小塊揣進了衣袖里。 “貴妃娘娘叫你們來殺我嗎。”梁蔚抬起頭,眼底雖含著淚光,但神情卻帶著篤定,稚氣未脫的臉上是并不符合她年紀的沉穩,李塵徽從上面看出了一點成年梁蔚的影子。 那禁衛怎么敢回答這個問題,只好低下頭,對梁蔚恭恭敬敬道:“娘娘聽聞殿下被賊人劫持,讓我等來救你回宮。” 梁蔚聞言沒有說話,她一步步走近那些躺著的護衛,禁衛被她的滿身的血色鎮住了,沒人上前攔她。 李塵徽看見梁蔚蹲下身子把那些護衛身上的腰牌一個個摘了下來,又替他們闔上沒來得及閉的眼睛,她個子不高,腿還很短,做這些事情很慢,但她還是做完了,肅穆地像是位挑不出毛病的禮官。 李塵徽的心在一抽一抽地疼,他想起自己這個年紀還在田間地頭肆意玩耍,每天最痛苦的事不過是背不出詩文,被私塾里的先生打幾下手板罷了。 而梁蔚這個時候,卻要被迫面對這些藏在宮墻之下的腥風血雨...... 梁蔚最后還是去了崔貴妃宮里,他們把她帶到偏殿后,說貴妃在處理皇后的喪儀不能親自看顧,又說為防止‘賊人’不死心再次擄人,讓人把梁蔚所在的偏殿封鎖地嚴嚴實實。 李塵徽看著梁蔚伏在桌前,一點點把那些腰牌擦洗干凈,那個時候大概已經到了秋日,李塵徽聽見夜間的風聲很大,小梁蔚身上只穿著那身帶著血的單衣,沒有人來給梁蔚添衣加被,屋內的桌上空蕩蕩,連半壺茶水也沒有。 他的憤怒上升到了極點,就算梁蔚被崔氏的宿敵養了幾年,可她到底是崔氏的親生女兒,為什么要對她這樣殘忍? 門終于開了,李塵徽看見崔氏被貼身宮女扶著,曳著步子進了偏殿。 坐在凳子的梁蔚因為腿短雙腳懸空,但卻坐的很端正,見到她進來也沒有說話。 崔氏見她這副模樣,抬手揮退了身后的宮人,她身著縞素,但李塵徽從她的身上看出了遮掩不住地愉悅。 “孩子,你受苦了。”崔氏的眸中漫上了水光,她走到梁蔚面前,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像是要與她重續母女親情。 梁蔚不躲也不閃,在崔雪盈懷里一動不動,像是個精致的玩偶。 崔雪盈察覺出不對,扶正了梁蔚的身子,問道:“你哪里受了傷,在皇后那里受了什么委屈要和母親說呀,別憋在心里。” “母親......”梁蔚低低地開口道,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但崔氏還是聽到了。 她似是欣喜地扣住梁蔚的肩膀,淚水從臉側滑落,“我的孩子,你終于......” “可我的母親不是住在坤寧宮嗎?”梁蔚抬起清冷的眸子,淡漠地看著崔雪盈,“是您親手把我送過去呀。” 第63章 故人 崔雪盈在梁蔚的冷漠中落荒而逃,李塵徽覺得她看梁蔚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個可以要她命的怪物。 當然,她本來也來不及和小梁蔚說幾句話,因為宮人來叫她的時候,李塵徽聽見他們說,病倒在塌上的皇上驚聞皇后身死的噩耗,驚怒交加之下,病情又加重了,那邊來人叫貴妃過去侍疾。 梁蔚把之前在地上撿的紙攤開,看了很多遍,李塵徽湊到她身邊看,發現那上面列數了崔家趁皇帝病重,結黨營私,陷害忠良的種種罪證,那護衛死前大概是想用死來把這消息傳出去。 李塵徽推算了一下日子,當時項皇后薨逝后,先帝的病也就愈發加重,崔家把持朝政也更加順手了起來,甚至一度把先帝手上的權力架空,若不是當年鎮北候府屹立不倒,替先帝看著四方駐軍,又牽制著崔家,怕是這梁夏江山也早就換了名頭。 先帝終究是沒有長壽的命數,天災人禍都悄無聲息地發生在他的身上,在項皇后薨逝的第二個冬天,他死在了乾清宮中。 次年,年僅十六歲的梁珹繼位,改國號為嘉啟。 李塵徽守在小梁蔚身邊,看著她重復著機械的動作,摩挲著那些腰牌,空蕩蕩的瞳孔里一片死寂,滿心的苦澀壓的他喘不過氣,他突然又些漫無邊際地想:“梁蔚當年處境尷尬多半是她那不靠譜的爹造成的。” 若不是他前半生只顧著制衡權術,把整個朝堂弄的烏煙瘴氣,后半生承了自己之前做的孽,一命嗚呼,也不至于留了這么一個爛攤子給他們兄妹。 門口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李塵徽驀然回頭,看見幾個宦官面色不善地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宦官看著眼熟,李塵徽瞅了一會兒,發現正是此前死在宮里的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