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人,您看咱們可說好了,七十八匹上品錦城絹合紋銀三百五十六兩,我們這是小本生意不能再低了?!?/br> “掌柜算的不錯,那就這么定了?!?/br> 比原來的價格低了兩成,這下又能為院里省筆銀子了,謝長史心里美滋滋地,琢磨著回去買包花生米就著喝兩杯黃酒。 坐在他對面的劉掌柜拿起茶杯正準備往嘴里送,就見自己的伙計匆忙從外間跑進來。 謝長史看見那伙計認出他就是方才帶人去對賬的人,頓時察覺不對,只聽見那伙計喘著粗氣道:“掌柜的,賬...賬對不上。” 劉掌柜不輕不重地把茶杯放下,轉頭看向謝長史眸色一點點變的陰沉。 “哐當!”謝長史起身的動作很急,一不小心把茶杯掃到了地上,“小蘇,小蘇!”謝長史邊往外走邊喊著小吏的名字,卻被劉掌柜拽住了衣袖。 “大人,我們把貨都卸下船了,這貨款要是對不上,這筆生意就做不成了,您雖是官家的人,我們商會里的規矩也是要遵守的,要是......”他雖是欲言又止,眼神卻暗含著威脅。 “劉掌柜,你待我先去查看一下,之后定會給你個交代?!敝x長史強打起精神,把衣袖從劉掌柜手中慢慢拽出來,“你若怕我跑了,大可帶人和我一起過去。” 他這話說的坦蕩,劉掌柜似是信了他的話,揮手讓堵住門口的伙計讓開,和謝長史一起去了對賬的貨倉。 謝長史步伐匆忙但每一步都走的很穩,現下他是主事的人,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能自亂陣腳。 到了地方,謝長史發現了面色發白癱坐在門口的小蘇,他甫一見到謝長史就立刻扶著門框爬了起來,走到謝遠山面前指著里面放著絲絹的箱子顫聲道:“長史,咱們叫人騙咯......” 他話還沒說完,淚珠就大滴大滴地砸在了地上,喉頭劇烈地滾動,哽咽的再也說不出話來。 謝長史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輕輕推到一邊,肅然走了進去,里面對賬的伙計和院里的吏員還在對峙,一個個急的臉紅脖子粗,就差拿家伙打起來了。 那同興商會的伙計腳下有幾口開封的箱子,余下開封的箱子都在院里的吏員這邊。 “大人,你們的人說這是上品錦城絹,可我們找流云坊的老師傅看過了,除了我們腳下的這幾箱是上品絹,其余的都是下品絹,有的還是殘次品,您雖是朝廷命官也不能拿這些不值錢的東西來糊弄我們啊?!?/br> 查賬的伙計語氣不差,可說出來的話卻讓謝長史在溫暖的春日里四肢發冷。 這匹絹是戶部照賞賜派發下來的,也算是御賜之物,當時靈樞院里的人只核定了數目,并未查看品次,況且院里的吏員一輩子都不一定見過專供貴胄使用的上品錦城絹,即使查看也看不出什么。 未開封的箱子放在靈樞院的庫房里,有謝長史親布的符咒看守,沒有人能悄無聲息地把他們替換掉,除非這些絹是從入庫起就是摻雜次品的下品絹。 謝長史不能不相信號稱有百年傳承的絲織大家流云坊,這批絹劣質地證據確鑿,靈樞院也是真的賠不起十倍的退款,萬般權衡之下,謝長史選擇了報官。 這事他說不清楚,可總得查清楚,他兩袖清風了一輩子,不想到頭來還得背上貪贓枉法的罪名。 四個時辰后京兆府衙,李塵徽把馬牽進馬廄拜托門房照看,終于在京兆府后衙見到了謝長史。 他在找長史的路上遇到了回院里報信的小蘇,聽他講完了今日的事,得知長史去了京兆府報官,就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塵徽啊,你先坐下吧。”謝長史木然地看了眼李塵徽,聲音暗啞地不成樣子。 “長史,此事查起來不難,您其實不必這般憂慮的?!崩顗m徽收走了謝長史面前的冷茶,試了試桌上茶壺,發現還有余熱,又給謝長史換一杯。 謝長史聞言苦笑道:“是不難,不過就是費命罷了。” 李塵徽知道他說的費命是費誰的命,無非就是院里十幾位官吏,連帶著他的小命,不對,若真的任由戶部甩鍋牽連,他那年過半百的爹也得算上。 李塵徽從懷里拿出一本賬本,輕輕擱在謝長史面前,“這上面都是您拿自己的私銀填補院里賬上虧空和補發皂吏俸祿的賬目,每一筆都記的清清楚楚,林主事昨日還托我把它交給您,說這次采買若還有剩余就把錢補給您,他還說自己在靈樞院呆了半輩子,也該回鄉看看了......” 謝長史看著桌上陳舊泛黃又保存的很完整的賬本,澀聲道:“這種精細的事也只有小林能一干就是這么多年了。是我對不住他......” 他話到最后,也和李塵徽一樣沒說下去。 “戶部干這種事怕不是一兩日了吧,您家中還有四五張嘴等著吃飯,您為了讓院中各位同僚過的好一些辛苦了很多年,長史,您該歇歇了?!崩顗m徽看著眼前滿面愁容的長史,終是不忍地開了口。 謝長史搓了把臉,正了正神,“我把小林交給刑部沈尚書,就是不想再讓你們這些小輩再牽扯進來,你走吧。” 這是筆爛賬,戶部這些年成了崔家的錢袋子,他們明里暗里貪了多少銀子都無從得知,可他們這次竟動到御賞上,把謝長史坑的手足無措,他老人家無論如何都賠不起那筆銀子,這口窩囊氣他再也忍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