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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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步一步走到定揚侯的身前,輕聲道: “裴東升可能沒告訴你,地運天意,好比貴人幫扶。 得之,平步青云,可若失之,也容易萬劫不復。” 整個如拳擎天的山體破碎,好似天塌地陷,將大紅蟒袍的紀淵與身披霸王甲的郭鉉一同埋葬。 …… …… 內閣夜值之處,位于皇城以南。 自從古少磬涉嫌謀反被滿門誅滅后,圣人就廢掉宰相大位,組建內閣議事。 最開始,被稱為閣老的大學士并未掌握大權。 他們主要是為圣人起草詔令,撰述諭旨。 直到太子監國,能夠出入內廷,直接面圣參決議事的內閣。 方才權勢日崇,地位拔高。 但又因為內閣設立之初,并無正式的衙門官署。 只在靠近養心殿的地方,安排幾處值班房。 所以內閣重臣,輪流入宮值夜的規矩。 也就被保留下來。 今夜是算半個首輔的顏閣老,與統率五軍都督府的譚文鷹,一同坐鎮。 可以說是入宮值班里頭,最為顯赫的兩位。 前者是內閣六位大學士當中的首位,德高望重的文壇大宗師。 學問精深,著書立說,有著天下讀書人之座師的美譽; 后者乃燕王的拜把子兄弟,當世武廟排名極高。 又執掌皇宮內禁的兵馬大權,與東南柱石的宗平南齊名。 皆是炙手可熱,非比尋常。 只不過兩位朝廷大員,他們所待的值班房頗為簡陋寒磣。 那一排低矮的瓦房,比起氣派恢弘的殿宇,簡直像是乞丐與權貴。 若讓不曉得其中門道的外行瞧見,很難想象此處會是比六部更高的朝廷中樞。 顏興放下呈遞上來的折子,轉頭看了眼窗外掛在墻頭的圓月,輕輕嘆氣。 直廳之內,那些年紀都在三四十許,日后前程不可限量的六部權貴心頭一凜,不約而同凝神屏息。 可見這位隱約有“半首輔”之名的顏閣老,威望究竟有多重。 換作往常,顏興必定呵呵一笑,示意大家沒必要這么拘謹。 可今日他罕見地沉下眉毛,并未理會六部中人的反應。 緩緩起身跨過一道門檻,抬頭望向宛若銀盤的那輪圓月。 “老師,可是有什么不妥之處嗎?” 隨侍的年輕人端起一只官窯杯子,傾出清亮的茶湯,躬身遞上。 這時候,也只有身為顏閣老的關門弟子,才敢在不知情況下過去打擾。 “無事,有些心神不寧。” 顏興眉頭皺緊,他乃善養浩然氣的文道大宗師,縱然太山崩于前亦能面不改色。 而今卻莫名氣血涌動,念頭浮動。 可謂反常。 “莫非是之前,覺明失落于遼東的事情水落石出……讓老師不安?” 隨侍的年輕人面現哀色,輕聲道。 “老夫害了覺明,他本來于吏部做個掌印郎中,自有大好前程,是老夫將他拖進渾水。” 顏興皺紋擠得更深,顯出歲月痕跡,嘆息道: “老夫未曾料到,郭鉉他膽子大到這個程度,連朝廷欽差都沒放在眼里。 覺明早那紀九郎一步入靖州,微服暗訪,清查邊軍屯田……數月都沒傳回消息,連六扇門的捕頭、密探,都查不出丁點兒的蹤跡,可見已經遇害。 老夫今日之心血來潮,來得古怪,應當不是關乎覺明。” 之前,東宮打算派出紀淵巡狩遼東,顏興為保大局,舉薦自個兒的座下弟子周覺明。 結果后者于清查邊軍屯田的時候,人間蒸發銷聲匿跡。 數次下書質問,都被搪塞,叫內閣大為光火。 “定揚侯手握十萬關寧衛,的確是底氣十足,全然沒將朝廷當回事。” 隨侍年輕人附和道。 對于這等涉及到當朝侯爵的軍國大事,他明白不應該發表看法。 閣老心里頭有一桿稱,孰重孰輕,清楚非常。 “覺明此前提出的清丈田糧八款,深得太子之心。 本來他辦成這樁事,從遼東回返,很可能被東宮派往江南。 歷練個七八年,六部權貴當中,當有他的一席之地。 可惜折了。 郭鉉這老匹夫,真是越發驕橫,比楊洪還過分了。” 顏興眸光泛冷道: “也不看看涼國公是何下場!” 隨侍年輕人眼觀鼻,口觀心,他只是值班房中的一介小吏,還未得官身。 凡事少說多做,少聽多想,這才叫本分。 要知道,貴為閣老的顏興門下敬拜的弟子眾多。 有的在翰林院,有的入六部,有的甚至牧守一方。 唯獨自個兒,能夠陪伴左右,入宮值夜。 此為中樞機要,多少人求之不得。 “長夜漫漫,亦無心為太子分憂,索性去譚閣瞧瞧。” 顏興擺了擺手,腰身微顯佝僂,循著長廊而行。 執掌五軍都督府的譚文鷹,并非內閣大學士。 卻也有入宮值夜,批紅奏章,稟明面圣的權柄。 因此,六部私底下把譚文鷹所統轄的五軍都督府,稱為“譚閣”。 意思是,獨屬于他的一座小內閣。 而那位大都督,則也有個少有人提及的尊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