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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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朝南方水田畝產兩石,算是不錯的收成,北方旱地約莫產個一石多。 而一個壯年男子,一年最低吃米六石。 若是練武之人,消耗更大。 一家四口人,至少需要二十畝地才能活下去。 僅一位國公爺的義子,便獨占了可供三千戶吃飽的田地。 本宮且問你,本朝有幾位國公?又有幾位王爺? 他們下面的門生故吏,投效的客卿幕僚,從龍有功的武勛貴胄,依附孝敬的小吏縣官……又各自兼并多少田地? 這一層層壓下去,唐尚書難道還要對本宮大放厥詞,景朝四十九府的百姓,皆是安居樂業,都能吃得上飯?! 唐正陽聞言如遭雷擊,佝僂的身子徹底垮塌下去。 白含章每一字、每一問,都像刀尖戳進心底,攪弄五臟六腑。 這既是龍脈氣運,正統大位,對于皇朝臣子的壓制。 也是東宮儲君,監國太子,對于二品文官的誅心。 以往身居高位,可以權衡利弊得失,可以對底下視而不見。 仍然保持那股充塞宇內,堂皇正大的浩然之氣。 可如今受到太子殿下的嚴厲質問,四重天凝練出來的文宮、文心,頃刻不穩,險些崩碎。 “唐尚書,你適才說國庫充盈,確實沒錯。 可本宮有個疑惑,為何明明國庫充盈,賦稅每年也都有減免。 可廣燊府的胥州、池州,遼東的成州、越州……皆有貧戶餓死,暴斃街頭? 是景朝四十九府的田地,養不活這么多百姓?還是本宮沒有撥糧賑災? 亦或者,是你們這些食君祿的父母官,肆意盤剝他們的黎民,將良田納為私產?” 白含章好似大怒,竟然罕見地大發雷霆,直接將手中奏章砸了出去,而后冷聲念道: “唐尚書,好好看看周覺民折子上寫的是什么! ‘豪強兼并,民貧失所。私家日富,公室日貧,國匱民窮,病實在此’! 你身為戶部尚書,難不成……當真沒有絲毫覺察?” 唐正陽臉色慘白,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像吃了黃連一樣,心里發苦。 自己不過二品,如何去丈量清點當朝國公、乃至于藩王所侵占的良田私產? “微臣……辦事不力,疏忽職守,有愧于浩蕩皇恩,有愧于殿下栽培! 愿意,自請告老還鄉!” 思忖片刻后,稍微聚攏心神的唐正陽將頭重重一磕,跪地說道。 本來盛怒之下的白含章,眼中浮現極為明顯的失望之色。 寧肯辭官,也不愿擔這份責。 六部尚書亦如此,其下的官員可想而知。 “紀九郎終究太少,一把神劍還不足以蕩平天下,整頓世道。” 白含章無來由的,心頭浮現出那個鷹視狼顧的年輕千戶,低低嘆了一口氣,冷冷道: “本宮準了,一個戶部尚書,擋不了東宮的決心。 圣人既為君父,那么天下黎民便是本宮的手足。 國公權勢再滔天,豪強根系再龐大,難道敢從本宮手里搶田奪地么?” 唐正陽默然,可內心卻難免不以為然,覺得這位監國二十年的太子殿下,實在太會說場面話。 古往今來,每一代帝王都想做明君圣主,標榜自個兒愛民如子。 可誰真的做到了? 還未登基。 就擺起明君的架子。 難不成你還真敢拿國公、武勛、貴胄、豪強等開刀。 圣人殺得流血漂櫓,是能以一己之力壓住群臣。 可這位太子殿下,可以么做到? 唐正陽心念閃動,面無表情地再次請辭,緩緩退出暖閣。 盧、郭兩位戶部侍郎戰戰兢兢,生怕太子殿下把他們扶上去,督辦推行此策。 那樣,他們頭頂上的烏紗帽,恐怕也戴不了多久。 “都退下吧。” 白含章按住還回來的奏疏國策,揉了揉疲憊的眉心。 他坐于大案之后,終于感受到父皇常說的“孤家寡人”為何意了。 沒過多久,近侍陳規彎腰進來,輕聲稟道: “殿下,太子妃等您許久了。 她說,今日無論如何,都要討個說法。” 白含章微微一愣,皺眉問道: “什么說法?” 陳規低聲道: “涼國公府三小姐在水云庵撞邪,被鬼祟之物嚇得癡傻。 太子妃以為,此事與紀千戶有關系。” 白含章手掌重重一拍大案,震得堆起來似小山的奏章滑落散開。 “荒唐!真是越發沒規矩了! 給本宮擺駕!” 陳規微微一怔,小心翼翼問道: “殿下是要去……太子妃那里?” 白含章橫了一眼,沒好氣道: “出宮,去城門。 今日紀九郎離京,本宮再見他一面。 婦人干涉朝政,若不是看在懷了太孫的份上,本宮……哼! 快些去安排,家事國事都來煩擾,本宮出去透口氣。” 陳規躬身應下,退出暖閣,心想道: “紀千戶的恩寵之重,朝堂上下,怕是絕無僅有了。 太子妃都動不得這位,真真前程不可限量。” 第389章 白馬出京城,挎刀巡州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