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研究院中心地帶潛行著，冬恣一直很安靜地跟在他身后。

    付長荀每催眠一個怪物，他就幫忙把對方引導到別處去，避開所有監控。

    “有時候我都覺得你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在十分默契的第四次后，付長荀懷疑道，“但是又覺得不太可能……如果能進來，為什么會是這個樣子的？”

    冬恣不應該把自己搞成河童的樣子啊，除非沒得選。

    小怪物也滿臉茫然:“我不知道啊，哥哥有什么認識的人？”

    付長荀收回懷疑，繼續往前。

    他可以聽見后面傳來的聲音，顯然已經有人發現了他們的動作，開始找守衛四處巡邏、搜查他了。

    要抓緊時間了。

    他繞過七扭八歪的通道，爬到了一個形似托盤的平臺上。

    ——這里正對著那個儀器，似乎就是怪物們查看儀器的地方。

    他爬上來，是因為看見了儀器某個接口處的反光。

    那看上去像是一面鏡子。

    而且根據先前各種東翻西找、東奔西走以及用異能向怪物問話，他確定這里是“天使博士”專屬地址。

    那個創造了鏡面副本的怪物研究員，他就是這個副本的關鍵。

    但也就是這時候，他被正對著平臺的監控攝像頭拍到了，清晰的臉瞬間出現在了所有守衛的通訊器上。

    剛剛醒過來的畸形怪物看著他，卻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

    他被催眠的效力很大、時間也都很長了，幾乎完全站到了付長荀這頭。

    其他怪物則紛紛驚愕地看過來，滿臉不解:“它為什么要潛入研究院？”

    “它有什么目的？快攔住它！”

    “護衛！護衛隊呢？”

    研究院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慌亂過，怪物們雖然喜歡暴力，但并不喜歡這種突如其來的恐慌襲擊。

    護衛隊——就是其中那只清醒的怪物所在的隊伍，已經快速趕了過來，找到了在平臺上的付長荀和冬恣。

    “上面的貓怪物，還有小吸血鬼，你們不下來的話，就要發動攻擊了！”

    它們喊話。

    付長荀卻像是破罐破摔了似的，低頭看著這群圍上來的怪物，忽然說:“有沒有覺得我很眼熟？我不是怪物，是人類哦。但是有一個問題，既然你們是高維生物，那為什么不能對我進行降維打擊呢？”

    付長荀輕聲道，“是做不到吧。”

    怪物們紛紛變了臉色——在研究院上班，顯然比外面的怪物知道得多一些，它們大約也清楚游戲的騙局。

    其中一只死死盯著他，忽然說:“我想起來了，他是……那個醫生！”

    “他、他是排行榜第一的醫生！”

    怪物說的排行榜不是玩家們看到的個人積分排行榜，是怪物內部自行投票選舉的“最受歡迎玩家”排行榜。

    美貌、能力、性格，都是評判標準。醫生以極高的票數牢牢占據第一，從這個榜出來后就沒下去過。

    付長荀不太了解這個，他僅限于點進去瀏覽了一圈。

    但看其他怪物忽然震驚的神情、以及快速打量后恍然大悟的模樣，他可以猜到絕大多數怪物是知道自己的。

    這下有點不妙——他本來計劃著用人類身份震一震它們，趁亂人蒲公英載自己過去，現在亂是亂了，注意自己的也多了。

    蕭雯和黑貓還沒有發來信號，探索應該還在進行當中。

    他不能現在就走。

    就在付長荀遲疑不決之余，小怪物忽然跳到他身上，輕輕咬了一口。血液沿著傷口溢出，付長荀心中一驚，剛察覺到一絲痛意，就被對方的舔舐擦去了。

    它落到地上，忽然像膨大了一樣，幾秒間長大了。

    河童的樣子慢慢消去，翅膀變大，頭頂的角慢慢消失，嘴角卻露出了尖牙。

    他轉過頭來，付長荀不由得怔住。

    “你……”

    原來真的是冬恣，這個奇丑無比的河童就是他貨真價實的愛人。

    付長荀想起怪物們喊的“小吸血鬼”，差不多知道了冬恣現在的特性，后者卻一言不發，朝怪物們沖去。

    他一開始就懷疑過自己的物種，在聽到怪物們喊之后，才百分之百確定，才敢去喝阿荀的血來壯大自己。

    吸血鬼得喝血才能變強，只是沒想到喝完之后還帶長大功能。

    讓阿荀看見了，他的任務失敗了一半。

    付長荀還在震驚當中，沒顧得上叫冬恣的名字，這才讓他勉強沒有完全失敗。

    不過一只剛剛變身的吸血鬼當然攔不住這么多怪物。

    蒲公英直接從他肩膀上跳了下來，一晃變成一株巨大的草，雄赳赳氣昂昂道:“你快用異能，我也去打架了！”

    付長荀根本沒來得及攔住，兩個憨批就沖進了怪物堆里。

    他只能盡量把異能范圍放到最大，籠罩住盡可能多的怪物，讓它們失去攻擊的欲望，來避免冬恣和蒲公英的受傷。

    撐了十幾分鐘，黑貓終于如利箭一般竄了過來。

    “喵喵！”好了！

    付長荀一把抱住它:“怎么樣，發現了什么，拿到什么沒？”

    蕭雯緊跟著飄了過來:“我找到了一份文檔，上面有記載這個儀器……”

    但他們是從全息艙進來的，這里有實質性的東西根本帶不走，付長荀只能火速翻看一遍，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果然，我們都被騙了。”

    他心情沉悶地松了一口氣——松口氣是因為事情比他想象中的更好解決，沉悶是因為全體人類都被怪物們蒙在鼓里，如果不是他這次誤打誤撞進來，或許他們要花上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時間才能發現。

    到時候，人類社會或許早已被怪物們當成了玩樂場。

    他悶悶不樂之際，蒲公英忽然大叫一聲:“看我找到了誰！”

    然后，它抓住一只怪物奮力一扔，剛好丟到了平臺上，付長荀腳邊。

    后者一低頭，和他一直在找的“天使博士”面面相覷。

    付長荀立刻大喜:“謝了小蒲！”

    他上次看見天使博士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讓它和深淵博士一起出去堵那個沒眼睛都護衛了，現在才意識到，這個大叔音、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怪物，叫“天使”。

    嗯……幸虧它還有個翅膀，也算對得起這個名字了吧。

    他果斷抓住它，催眠了它:“你設計的鏡像副本要怎么解開？”

    天使博士的精神防御力稍微強一丟丟，但實在有限，最終還是在付長荀的精神重壓之下徹底潰敗。

    “要進入二重鏡像世界，打破鏡子，回到一重，恢復記憶之后，找到真正的城市邊緣，才可以帶走其他人……”

    它給的解決辦法，和玩家們現在進行的步驟竟大差不離。

    唯一不同的就是，原本的二重鏡像世界，是真的鏡子迷宮，而付長荀，進了怪物世界。

    第200章 第三夜潛入（下）

    鏈接錯誤了，這究竟是什么原因，付長荀無從得知。

    他只能歸結于是游戲的報復。

    怪物們從游戲、從人類身上獲得的太多，又根本不拿其他生物的命當一回事，就當是對它們的反噬吧。

    天使博士還在敘述他的副本創作理念，付長荀看著下面還在打，已經不耐煩了——“你把鏡子藏在哪兒了？”

    對方慢慢停下嘴。

    “鏡子……在、在上面。”

    付長荀頓時抬頭看向儀器接口，就是他注意到的那片閃光！

    但是平臺距離太遠，想直接過去顯然是不可能的。

    他焦急地看向下面的戰場，試圖從中找到直接過去的突破口——倒是可以讓蒲公英像扔天使博士一樣把自己丟過去，但那樣未免很容易受傷，是下策。

    還有沒有其他辦法？比如用一些道具、或者異能？

    異次元之門應該可以……

    但他焦慮之時，冬恣忽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展開了他的蝙蝠翅膀。

    “冬——”

    “噓，不要叫我的名字。”他朝前者輕聲道，“阿荀，我送你過去。”

    他的額頭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如果仔細看，就能發現他翅膀也長得并不完整。

    ——之前喝付長荀血的時候，他實在不忍心，喝得太少了。

    但是異能和他怪物的能力沒有關系，哪怕他是河童模樣都能用異能，這就沒問題。

    冬恣看了他一眼，發動了他的異能——物品移動。

    當然，現在已經能移動人了。

    付長荀被他穩穩當當地挪動著，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和蒲公英一起淹沒在怪物們當中。

    冬恣……

    他最終任務完成得很好，心里卻難過得要命，恨不能立刻轉過身抱抱他。

    可他也記得，這里就像是他們沉浸式地玩了一個角色扮演游戲，真實的冬恣還在現實，還在等著他回去——

    “不要停留，你要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不要回頭。”

    “往前走，打破那面鏡子，回到真實的世界去吧。”

    付長荀堅定地轉身，撲向接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