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你們怎么還沒睡？”孟書溫有些驚訝。

    “當然是在等我們的寶貝女兒回家呀。”

    孟母高興得像小孩子一般拍了拍手，然后疾步走過來抱住她。

    就連習慣嚴肅板著臉的孟父都掩蓋不住笑意，和顏悅色道：“你mama說至少要先等到你回家，見上一面再睡，這樣沒準還能高興地做個美夢。”

    被他們兩句話觸動，孟書溫眼眶一熱，心里涌起愧疚的情緒。

    “早知道我早一點回家，你們兩個還能早點休息，不然心里總是記掛著我。”

    知道自己的女兒向來懂事，孟母聽出話中的歉意，摸摸她的臉寬慰說：“你們許久沒見，有很多話說，聊到晚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嘛。反正你以后也時常待在家里，有什么家長里短我們一家三口再慢慢聊。”

    又短暫寒暄了幾句，孟書溫不想讓父母繼續(xù)熬夜，趕緊讓他們?nèi)バ菹⒘恕?/br>
    她拖著行李箱進房間。

    臥室被打掃得很干凈，一塵不染，藕荷色的被褥床單明顯是新買的，才更換過，掛在墻上的各類證書和獎杯被擦得發(fā)亮。

    桌面上鋪了一層奶茶色的桌布，幾本攝影圖冊整齊地擺在上面，都是她不經(jīng)意和父母提過一嘴的，卻不想父母都買了下來，放在家里珍藏。

    孟書溫鼻尖又有些發(fā)酸，趕忙整理好思緒，轉移注意力開始安置行李。

    零零總總的東西擺放好，孟書溫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快兩點多。

    她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換上舒適柔軟的睡衣，鉆進被窩里，打算再看一會手機就睡覺。

    登上微博，有幾個粉絲細心地發(fā)現(xiàn)她最新一條日常的ip已經(jīng)變回國內(nèi)，激動萬分。

    孟書溫挑了幾個有趣的評論回復，剛打算關手機，忽然收到黎白白發(fā)來的微信。

    【黎白白】：書書姐，還是你管用，得知我們要走法律程序以后，對面的態(tài)度直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反轉，現(xiàn)在又開始和我說有事好商量了。

    【孟書溫】：不動硬的，他們也不知道怕^v^

    【黎白白】：哈哈哈哈他們現(xiàn)在估計嚇死了。不過書書姐，你發(fā)來的這個顏文字，怎么給我一種笑里藏刀的感覺……

    【孟書溫】：有嗎？我感覺還蠻可愛的。

    又盯著那顏文字看了會，孟書溫發(fā)現(xiàn)，好像確實越看越有些陰陽怪氣。

    忍住笑意，她慢吞吞翻了個身，閑來無事地翻朋友圈，忽然發(fā)現(xiàn)這十八歲的小助理半個小時前更新了新動態(tài)。

    內(nèi)容只有四個字：累覺不愛。

    簡單粗暴，還挺厭世的。

    想了想，孟書溫又私戳黎白白：累覺不愛？

    拋去工作，兩個人私下里其實就是很好的朋友，平時也經(jīng)常聊生活，幾乎無話不談，沒有什么生硬的上下級關系。

    黎白白很快秒回：其實也沒什么，只是我剛才忽然決定過幾天回國，所以不得不和我前兩天邂逅的肌rou帥哥say goodbye~

    看到回國兩個字，孟書溫眉頭輕蹙，有點糾結。

    本來回國是她忽然之間的念頭，只來得及提前幾天和黎白白說一聲。

    她想著平時工作也是線上辦公為主，黎白白不需要遷就她的變動，想繼續(xù)待在國外也可以。

    怎么又臨時改了主意？

    【孟書溫】:其實你不用顧及我的，無論回國與否，我都不會讓你失業(yè)。

    【黎白白】：哈哈哈哈謝謝我書書姐賜予我這個鐵飯碗！不過這是我仔細斟酌后的決定，不完全是為了追隨你啦。在國外呆久了，總感覺漂泊無依，現(xiàn)在你也走了，國外對我來說就沒什么歸屬感了。所以仔細想了想，還是回國好一點，至少還有家人和朋友！

    沒有因為自己的變動影響到她就好了。

    孟書溫松了口氣，對她的決定表示尊重和支持。

    打了個哈欠，告訴黎白白有什么需要可以同她講，孟書溫正打算睡了，對面忽然沒頭沒腦地發(fā)來一句語音，還是挺認真的語氣。

    “書書姐，問你個事兒。”

    怎么語氣這么認真……

    孟書溫回復了一個字：嗯？

    幾秒后，又一條語音發(fā)來，孟書溫隨手點開。

    “你……有喜歡的人嗎？”

    她愣住，指尖懸在半空。

    霎那間，世界好似萬般寂靜。

    你有喜歡的人嗎？

    這個問題不過是無意，畢竟她之前也從來沒和黎白白提到自己的感情經(jīng)歷，現(xiàn)下黎白白有幾分好奇也很正常。

    但在孟書溫的耳中，每一個音節(jié)逐漸更替變換，不知不覺的，演變成了另外一個問題。

    你……還喜歡那個人嗎？

    思緒飄散，孟書溫又有些心神不寧。

    她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將胸前的被子拉起來，胡亂蒙住自己的腦袋，忽然想到今日飯局，蔣云云無心拋給她的那個問題。

    當初的她，面對那樣赤忱的，真摯的，絕對不會有一絲不純粹的感情，為什么沒有接受。

    為什么會感到害怕和恐慌。

    為什么……反而會躲？

    他們之間，本不該是這樣的。

    但偏偏，就是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了。

    心里一陣亂麻，孟書溫想，反正又不是她的錯。

    應該……不是她的錯。

    換做任何一個人面對當初的那個局面，應該都會選擇逃走，不單單是她自己。

    “……”

    孟書溫又煩躁地翻了個身。

    好吧，她沒辦法再繼續(xù)欺騙自己。

    是名為愧疚的心理在作祟。

    哪怕再欲蓋彌彰，再努力欺騙自己，所有讓她良心舒服一些的謊言都在今天看見那雙眼睛的那一刻功虧一簣。

    因為那是從兩年前開始，頻繁出現(xiàn)在她夢里的一雙眼睛，漆黑似深不見底的潭水。

    夢里，他皮膚冷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眼神流露出痛苦和壓抑，一遍又一遍地問她離開的緣由，是不是他做的哪里不夠好。

    然后靜默半晌，垂下眼，低聲乞求：“阿溫，我好想你。求你，見我。”

    越想心里越亂，呼吸都變得局促不安。

    孟書溫眼眶開始莫名潮濕，困意消退，她靠著枕頭坐起來。

    她心底不得不承認。

    從倉促離開的那個雪夜開始，直到今天的偶然重逢，那份藏匿于角落最深處的復雜情感終于再次冒出頭來。

    而且有隱隱壓抑不住的跡象。

    是了，孟書溫，你本該良心不安……

    誰讓你在岑放最需要自己，最離不開自己的時候。

    選擇了不告而別。

    川沂向來有些旱，但奇怪的是，好像從孟書溫回來那天開始，正式進入了多雨季。

    就連幾十年一直待在這里的孟父都不禁奇怪，臨上班前一邊從置物架拿傘一邊喃喃自語：“最近怎么連續(xù)幾天都下雨，以往是沒什么雨的。”

    孟母嗔怪：“有雨還不好，前兩天媽還打來電話，愁今年太旱呢。”

    孟書溫從行李箱里找出來自己這幾年一直用的那把透明雨傘，站在衣柜前想了想自己應該穿什么衣服。

    孟母見狀問：“溫溫，你也要出門呀？”

    孟書溫點點頭：“我有一個朋友今天回國，我去接她。”

    “是不是那個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你朋友圈合影里的小姑娘，看著年紀不大，扎個馬尾。”

    孟書溫笑笑：“是她，年齡確實不大，還沒過十九歲生日呢。”

    孟父一直插不進嘴，只默默感慨一句：“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很獨立啊。”

    孟母嫌他沒話找話，瞥他一眼：“我們溫溫當年出國的時候，不也是還沒過十九歲生日就走了。”

    “我就是夸人家小姑娘一句。”

    父母總是因為一點小事拌起嘴來，這是他們結婚多年的習慣，過會說著說著話題就結束了，也不影響什么感情，孟書溫就由著他們繼續(xù)討論，自己到門前換鞋。

    “溫溫，你幾點回來呀？”

    “我還不確定，不用給我留飯。”想了想，孟書溫又補了句，“你們晚上早點休息，如果我回來的晚，不用等我。”

    雨點淅淅瀝瀝砸在傘上，化成水珠滴落。

    今天比回國那天要冷上一些，幸好她特意多加了件打底，才不至于被凍得發(fā)抖。

    孟書溫到路邊打車，順便給黎白白發(fā)消息，告訴她自己大約什么時候到。

    路上有些堵車，等了半晌才終于駛來一輛空車。

    她趕忙招手攔下，不料視線偏移，隱隱約約看到后座的位置好像有人。

    原來不是空車，那怎么還掛空車的牌子，白高興了……

    車窗下降，司機朝她一笑：“美女，你去哪兒啊？”

    “川沂機場。”

    她心里沒抱什么希望，大概率不太順路。

    果然，那司機有點抱歉地朝她擺了擺手，然后便慢慢合上車窗。

    不知道還要繼續(xù)等多久。

    孟書溫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幸好她打提前量，早走了會，不然指不定接人要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