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到了年齡,早晚都要走的。 這口氣大約撐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老太太真走了,那可憐見兒的小姑娘要怎么辦。 再往后的話,被發小土豆的呼喊聲打斷。 大人們停了討論,朝她所在的位置看過來。 鄰居笑呵呵地朝她招手,問她放學了怎么不回家,偷聽大人講話可不是什么好習慣。 她強裝鎮定地反問偷聽什么,她只是放學路過這里。 見她滿臉真誠,鄰居上下探看她幾眼。 沒瞧出說謊的痕跡,放她回家去了。 那會兒她想,她一點也不可憐。 雖然舅舅和姨媽不是很喜歡她。 但她有世界上最好的太姥姥,這就夠了。 可等太姥姥完成下葬,舅舅姨媽誰也不愿繼續養著她。 他們說,太姥姥不是你的太姥姥,是曾姨姥。 他們也不是她的舅舅和姨媽。 你有自己的爸媽,回你自己家去。 她覺得大人們一定是在騙她,如果太姥姥不是她的太姥姥,怎么會那么疼愛她。 如果她有爸爸mama,為什么會不要她。 她不信這世界上會有父母拋棄自己的孩子,阿黃寧愿自己餓著肚子也會把吃食留給小花崽。 她哭著求舅舅讓她繼續留在家里,她會很聽話,可以做所有的家務,幫舅媽照顧年幼的弟弟。 但幾天后,她還是被一對沒見過的男女接走。 他們風塵仆仆而來,各自給太姥姥的牌位鞠了三個躬,又和舅舅姨媽不知聊了些什么。 之后,他們帶著她坐火車去往平城。 那是她記憶里第一次坐火車,很新奇的體驗,她卻沒一點反應。 路上男人告訴她,他是爸爸,女人說,她是mama。 林枝意像是喪失聽力,直挺挺呆坐在綠皮火車狹窄的座位上。 自稱是她父母的陌生男女無言看著她。 片刻,繼續說,但我們離婚了,回去后,你先去mama家住三個月,再去爸爸家住三個月。 于是,她開始了在兩個房子輾轉的生活。 車子不知開到了哪里,座椅顛了下。 林枝意轉醒,揉揉眼睛看向車窗外。 陽光落在樹影間,枝葉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 已是深秋時節,又一年冬,就要到了。 她神思還沒從夢中完全抽離。 眼神茫然且無助的看著車窗外陌生的風景。 一如十一歲的那年冬天。 很忽然的,有道聲音緩緩響起,落至耳畔。 “快到了。” 她循聲看過去,視線落在聲源主人指骨清晰的雙手上。 男人握著方向盤,駕駛車子前行,她不過腦子地脫口而出:“快到哪了?” 顧景時偏頭朝她看過來一眼。 也是這幾秒功夫里,林枝意神思歸位。 天,好一個白癡問題,她還不如保持沉默呢。 林枝意略顯尷尬的偏轉視線望向窗外,思忖說一句什么蓋過這茬兒。 未等她想出個所以然,顧景時像是隨口回答,他出聲:“快到我爸那兒了。” 聞言,林枝意咽回拙劣腹稿,啞著聲嗯了下。 剩下的路程,她斜倚在頭枕上假意欣賞著半山風景。 高中三年,她一個人在榆市度過。 有次學校拉練,曾路過這里。 那時她們徒步去往青少年公園,經過半山腳下,她聽見班里人討論說。 半山是私人財產,聽說山上有座山莊,住著半山的主人。 年少無知的同學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坐擁這樣愜意的居住地。 大家齊齊調侃茍富貴勿相忘,同學好脾氣的回著好說好說。 經年一晃而過,她們一圈同學,沒有誰靠自己逆天改命。 大家都是普通人,做一份平凡工作,重復且單調的過每一天。 只是那時的她怎么也沒想到。 十年后,她會和這家人的兒子匆匆領證。 結束這簡短回憶再往前看。 林枝意瞧見不遠處立著座恢宏古樸的建筑大門。 大門正中,紅底門匾上書金黃二字:清禾。 她在心里默念。 原來這座山莊名喚清禾。 取自山清水秀、禾下乘涼? 她暗自猜測。 回想顧景時介紹這里的說辭,他爸那兒。 她得出結論,這個問題好像不太好問他。 須臾,大門打開,車子駛進去。 又開了五六分鐘。 路過布局規整的水榭華庭,車子停在端方有序的主建筑前。 林枝意透過前擋風玻璃瞧見有位穿著精致的姑娘正拾級而下。 她和顧景時各自下車,女孩笑吟吟地站定在車子幾步遠的位置。 等她們并肩走過去,女孩開口,先對著顧景時甜甜喚了聲:“哥。” 之后,她偏轉目光,和林枝意打招呼:“嫂嫂你好,我是顧清禾。” 林枝意聞言有一秒錯愕,大約是吃驚于她的名字就是這山莊的名字,但她掩飾的很好,很快笑著回說:“你好。” 打完招呼,顧清禾走到顧景時另一邊,繼續說: “哥,爸爸和莫叔叔去釣魚了,中飯前回來,mama和奶奶在客廳等你,奶奶知道你今天要帶嫂嫂回來,早上比平時多喝了大半碗粥呢,藥也沒讓人勸,飯后全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