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他第一次感覺到時間的流動是有聲音的。 一記記重錘隨著一秒一秒的溜走在他心口處狠狠地砸下來,弄得支離破碎,都拼湊不起完整一塊。 他好恨啊。 他好恨吶...... · 搖搖欲墜的光影終于斂盡最后一抹余暉。 遲淵吞咽下被尖牙咬出的滿口鮮血,guntang的血液入胃腹,好似烈酒,好似毒藥,一點點灑在他五臟六腑。 遲淵背終于沒那么挺直,他佝僂著,眼角不自覺地滲出淚來。 他單膝撐在地面上,不住地干嘔著,好似有人掐住他喉管,要將皮囊之下裹住的所有東西往外拽,抖動抖動就能掉落下一片又一片的靈魂。 成曄回頭看到這一幕時簡直目眥盡裂。 “遲淵!” 他幾個跨步走到人身邊,想將對方扶起來,結果被遲淵赤紅的眼睛駭住,僵直在原地。 · 其實陸淮之前拉過他談話,他當時還想著對方到底是什么病,讓凌秩和遲淵都愁眉不展的,他問出口時,陸淮只是笑笑,沒多說些什么。 隨后對方問了他一個問題,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 沒想到是這樣的問題,成曄摩拳擦掌本來準備回答一下自己對國際市場和經濟前景的看法,硬生生被這個看似很青春疼痛的問題逼回去了。 他能有什么看法?想想,自詡為戀愛大師的他,只能發問道:“你呢?” 陸淮好像也確實沒想讓他回答,沉吟片刻后他開口:“世界上沒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所謂執念,也不過就是一抹自己揪著不放的念想,只要想通過后,也就和其余的,完成不了的愿望一樣,沒什么不同。” “如果實在無法說服自己,時間場合慢慢,他還有很多年的光陰,病痛會侵襲身體,會讓大腦變得遲鈍,會讓人忘記或者說不得不忘記很多細節和事情,所謂的不可替代也就因為那些東西的喪失而失效。” 成曄本想問是哪個“他”,在對視上陸淮的眼睛時卻又突然明了——遲淵。 陸淮早就想過自己會死。 “話說,這個想法也可能只是我自作多情了。” 隨著聲音響起,他看著陸淮迎著陽光微微瞇起眼睛,“應該沒到不可替代的份上......” “如果......”,陸淮看向他,沒把這句話接下去,而是話題一轉,“你記得多陪陪他。” 他當時不敢替遲淵應前句“不可替代”,現在他掌心下遲淵的肌rou已經開始痙攣,他看著對方神情間難以言喻的痛苦,咬緊了牙關。 · “遲淵!你冷靜點,你要相信陸淮,也要相信凌秩!” 成曄沒有辦法,只能拼盡全力地對人吼,想讓屏蔽周遭的遲淵能聽進一言半語的。 沒想到有用。 他看著遲淵緩緩抬起頭,目光看向他,沉甸甸的,全是他看不懂的情緒。 遲淵對他搖了搖頭。 · 陸淮意識未消之前湊近他耳畔說了句話——“我愛你......” 輕緩又細微,他渾身顫抖,望向陸淮的眼睛,對方第一次毫不遮掩自己的愛意,仿佛要將他溺弊于其中——可他從沒有像那一刻,那么不想聽到陸淮對他說愛。 太像是......道別。 那一刻,他甚至自私地想要不給回應,他想讓陸淮還留有聽到他回復的念想。靠著這點念想,陸淮是不是就會抓住?從那百分之四十的死亡里走出來? 他不懂。 陸淮從來只用模棱兩可的話回復他,不坦誠地告訴他愛,也從未直白地泄露那些“蛛絲馬跡”,他以為陸淮是在等。 卻不想是這樣的等。 他好想問,問問陸淮,到底是存有怎樣的心思? 是覺得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他,所以不合時宜又著急忙慌地說出那三字? 還是用徹骨的仇恨施以報復,要讓他誤以為自己得到,隨即再頭也不回地離去? 最后他囁嚕著唇,凝視于陸淮愈加渙散的視線——他做不到那么自私,他還是舍不得陸淮等。 “我也愛你。” 所以你一定要回來,好不好? 以“我愛你”作為我們故事新的開篇,不要是道別,好不好...... · 護士出來時,病危通知單是蔣旻辭簽的。 成曄擋住遲淵的視線,把那張單子以及“病危”兩字遮擋的嚴嚴實實,但他還是感覺到遲淵驀然靜默了。 他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扇門,一直一直,好像他余生只剩下這一件事。 成曄不忍地閉上眼,不敢相信如果陸淮真的沒出來,會是怎樣的后果...... · · 時間在無邊無際的痛苦、忐忑以及各種情緒的輪番爆炸里被無限延長,度量再也沒有意義,成噸成噸的百轉千回塞滿宇宙的各種角落,最后都落到那盞“手術進行中”的燈上。 啜泣由不可控變得小聲,之后幾乎趨近于死寂。 鐘表的形狀在眼睛里變得越來越遠,直到眼前只剩下白白的墻面。 只有疲倦的神經不斷地,不斷地收緊,在等著一個時刻——盡數斷開—— 燈終于熄了。 遲淵站起身來。 · 凌秩拖著虛浮的步子,他高度集中的精神終于在此刻崩潰,以至于如果不是其余人攙扶住他,他便即刻要軟倒在地上,所有情緒在一秒之類在他腦海中走過,他干啞著嗓子,不太能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