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他那天晚上好像一直用余光瞥陸淮來著。 他這邊熱鬧,成曄等人盤活氣氛,吵得不行,而陸淮坐在他對面,安安靜靜地吃東西,沒人打擾他......可也沒人同他說說話。 僅有的幾句寒暄也是在宴會之前,更算不得上親近。 遲淵不想拿正眼盯著陸淮看,可余光掃到卻再也移不開。 所以沒有推拒地飲下遞過來的一杯杯酒,里面或許帶有些許他自己都未注意到的較勁。 身邊沒人,你怎么就不能來找我說說話?是看不見我周圍有多熱鬧嗎? 大概是這樣的想法,但當(dāng)時的他還記著“羽毛球賽”的“仇”,所以這點(diǎn)異樣情緒被遮掩得干干凈凈,直到今日,才算是稍微明白。 所以是陸淮送他回去的么?遲淵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忘記些很重要的東西。 風(fēng)猛地乍起,攜帶起回憶撲面而來。 · 成曄也不知道為什么遲淵突然頓住,他有點(diǎn)無聊,就仰著頭看星星,有覺得太累,索性就盯著河面看,看著看著,差點(diǎn)撞到某位只顧著埋頭向前的人。 怎么回事? · ——“陸淮。” ——“你站那。” ——“你也好討厭,和陸淮一樣討厭。” ——“他高高在上......不在意任何人......也不在意我......” ——“我最討厭他。” ——“喜歡......” ——“我的......星星......” “étoile......星星......” · 成曄發(fā)困地揉揉眼睛,正想問問遲淵是抽的什么風(fēng),扭頭卻是被嚇了一跳。 遲淵緊緊地抱住頭,佝僂著背把自己團(tuán)成團(tuán)。 他幾乎是立刻想起遲淵額頭上那傷,之前凌秩就是說會有后遺癥......這是后遺癥出來了?他立即跑到人跟前想瞧瞧遲淵情況,握住人肩,才發(fā)現(xiàn)遲淵抱住頭的力氣大得驚人! “原來如此......” 呢喃又模糊,成曄根本聽不清,他就想看看遲淵現(xiàn)在狀態(tài)如何,但他好說歹說,對方都沒反應(yīng)。 · 之前一直思索不得的事,在此刻有了答案。 他曾那么自信地覺得“étoile”一定與自己無關(guān);曾那么嫉妒過,是誰配讓陸淮在自己身上留下不可磨去的印記 ;曾恬不知恥......求陸淮給他回答...... 他怎么敢的啊? 記憶一幀幀閃過,十八歲的陸淮,十八歲的他。 陸淮看向他的眼神很溫柔,沉甸甸的愛意綴在眼眸,璀璨如漫天星河。 他清醒時,陸淮克制得極好的感情在他醉酒時展露得清晰無比。 笑意里的縱容,不厭其煩的回應(yīng)。 他想起自己說討厭時陸淮垂眸難掩失落; 想起陸淮聲線顫抖地反問“為什么”; 想起那雙粲然生輝的眼睛; 想起他情不自禁地吻了陸淮眼尾,是他親口說的喜歡; 紋身的位置,與他用筆寫下的那處嚴(yán)絲合縫重合在一起。 刻膚入骨。 他竟然全都忘了......? · 喉間澀得他只能流露出模糊難辨的哽咽,眼淚濕透了紗布,掌心,晶瑩劃過指縫,遲淵咬著唇。 · 不止這些。 陸淮雪落眉睫時目不轉(zhuǎn)睛地盯向他時,問出“真這么愛嗎?”,到底有沒有一瞬想過自己醉酒后那句泄于唇齒的喜歡?會不會期待他說出否定? 然后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出國的呢?那么突然地遠(yuǎn)走,又干凈利落地和他、與他周遭的人斷掉聯(lián)系。 那兩年該是有多難捱?多難捱啊...... 陸淮那樣內(nèi)斂到極致的人,烙下紋身時,情感一定大過那無堅(jiān)不摧的理智吧。 堅(jiān)持留下一個他記得記不得的惦念,是用來哄騙自己么? 原來陸淮,也會選擇自欺欺人? 不,遲淵苦笑著否定,是陸淮每每都會在有關(guān)他的事情上選擇自欺欺人罷了。 只是他從來不愿仔細(xì)想。 意/亂/情/迷的那夜,起因是他不平于“紋身”背后隱喻的某個旁人能吸引陸淮的目光,所以放縱著欲念,可如果陸淮不愿意,他怎么可能有機(jī)會? 他甚至不太敢去揣摩陸淮那時的心境,究竟是怎樣的? 遲淵想起方霆那惡心的話,他所要折斷陸淮的傲骨,看人俯首。 他當(dāng)時憤慨,在心里說下無數(shù)次顧全大局,才沒動手讓方霆把那骯臟齷齪的想法盡數(shù)清理干凈——實(shí)際上呢? 實(shí)際上他折損陸淮驕傲最深,偏偏自覺無辜。 甚至仍覺不夠,一次比一次,有意無意,傷得更多。 呵,多可笑啊...... · · “遲淵!” 成曄喊了幾聲,遲淵卻完全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毫無反應(yīng),他最后近乎瘋狂地把遲淵的手扯下來,卻是被對方的模樣弄得啞然。 慣來矜傲睥睨的眼睛盛起血絲,眼淚無知無覺地往下淌,浸透得眼眶紅得可怖。 明明他與遲淵對視上,對方的目光卻好似不聚焦,黑沉沉地,覷不見他半點(diǎn)身影。 “遲淵!你理理我啊!別嚇我!” 怎么突然就這樣了?成曄震驚地咽下口唾沫,他根本現(xiàn)在不敢松開自己圈住遲淵手腕的手,第一次后悔自己怎么選了個旁邊有河的地,他覺得一不留神,遲淵估計(jì)能在這投河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