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您那是什么眼神？

    “海種人守舊排外，所以呢，他們難道會因為我的精神體是只鳥就把我丟出孤光號嗎？”白沙震驚地說道。

    “不至于——不至于。”魏歷連聲道，“那時候你的精神體都還沒覺醒呢。更別說丟棄后代這種嚴重違反道德的行為他們不會做的。海種人不是野蠻人。只是您的情況有些復雜。按照他們的傳統(tǒng)，您繼承的應(yīng)該也是海種的精神體才對。”

    “可能是意外。”塞西爾·羅寧扶額，“那時候西佩斯的精神體已經(jīng)消失了。他們可能根本不知道她的精神體是玄鳥。”

    玄鳥的繼承基因，和一般的帝國基因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但是，西佩斯不可能不知道對方是海種人。她似乎在孤光號上行動自如，和其他人沒有多大差別。

    果然西佩斯并沒有和對方坦誠她的身份？否則這種堪比聯(lián)姻的大事……！海種人至少會發(fā)個信息過來吧！

    塞西爾·羅寧頓時覺得一陣頭大。

    他回憶著自己jiejie往日的所作所為，甚至懷疑，是不是哪個不諳世事的海種人被她給騙婚了。不過這話不能當著白沙的面說。

    而且他擔心著另外一件事。

    海種人經(jīng)常出門旅行。在旅行途中遭遇意外，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白沙的事故如果不是一場意外……那孤光號上一定發(fā)生過什么。

    “我們真的，沒有任何方法能聯(lián)系上孤光號？”白沙有些不信邪地問道。

    塞西爾·羅寧和魏歷一時間沒有說話，但白沙看著他們的眼神就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幾秒后，

    魏歷有些遺憾地搖頭，給出確切回答：“是的。上次孤光號給我們發(fā)送信息應(yīng)該是在二十多年前，距離現(xiàn)在不久。也就是說如果一切如常，短期內(nèi)我們是沒法和對方聯(lián)系上的。”

    塞西爾·羅寧：“那時候還是前代皇帝在處理和孤光號有關(guān)的事務(wù)。孤光號發(fā)來信息問候，兩方簡單交流，派星艦來取走基因信息——還是老一套，沒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白沙往前探了探身體：“交流記錄呢，還在嗎？”

    他們?nèi)艘黄鸢延涗浄藗€底朝天。資料里大多是些文字和航空數(shù)據(jù)，只有寥寥幾句帶聲音的交流，是海種人來拿基因數(shù)據(jù)。白沙一聽，手背上的汗毛頓時豎了起來——

    “您好，這里是航行員白逸，已從孤光號出發(fā)。航行路線已規(guī)劃完成，正在共享。各項觀測數(shù)值正常。星艦將于晚上九點在……降落。請及時接應(yīng)。”

    以理性而言，這是個隔著通訊設(shè)備依舊好聽到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聲音，明明清澈如水，卻透著一股致命的誘惑力。海種人的聲音都這么好聽嗎？但這不是真正令白沙汗毛直豎的原因——

    “是他，就是他。”白沙低聲喊道，“我記憶里的……就是他！”

    白沙有些難開口喊出“父親”兩個字。

    她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在生理學領(lǐng)域上是他父親的海種人和一樣居然姓白。真是驚人的巧合。

    而塞西爾·羅寧則再次面露沉重之色。

    魏歷微微挑眉，拿過已經(jīng)空了的杯子，給皇帝續(xù)了杯茶，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舅舅，你怎么了？為什么看起來比我還難接受？”白沙問道。

    塞西爾忽然抬起頭，臉色有些發(fā)白，他微微閉上眼：“我忽然想起來，按照年份算，和孤光號的人接洽之時，西佩斯已經(jīng)是皇儲。所以，父皇很有可能把這件事交給她處理了。”

    也就是說，西佩斯·羅寧和這個叫做“白逸”的海種人相識的時間，可能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早。

    所以，西佩斯退位之后，很有可能就是直接跟著白逸走了。難怪他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

    好消息，西佩斯騙婚的概率直線下降。

    壞消息，西佩斯是私奔的可能性直線上升。

    塞西爾·羅寧的表情逐漸猙獰起來。

    白沙：“……”

    魏歷：“……”

    魏歷屏息凝神，挪到白沙身邊，說：“我覺得您最好暫避一下，讓陛下冷靜冷靜，再接著討論剩下的部分。”

    白沙心悅誠服，深以為然。

    就在她試圖彎下腰，悄悄離開椅子的時候，皇帝突然一拳砸在桌面上，古董桌發(fā)出“哐”地一聲，幾乎要散架。

    白沙下意識抖了抖。

    “先別急著跑。”皇帝似乎有些咬牙切齒，“我很久以前跟你提過改名的事，或許我們應(yīng)該重新考慮一下……”

    最后，白沙花了一些功夫才勸住舅舅，艱難地維護了自己的名字。

    雖然出了些小插曲，但總體來說白沙這次受毒氣刺激還是挺值得的。雖然定位孤光號的所在困難重重，但他們至少找到了合適的調(diào)查方向。

    “白逸”的出現(xiàn)雖然重新點燃了塞西爾·羅寧對jiejie不告而別之行徑的暗恨，但白沙知道，他應(yīng)該也有感到稍許的欣慰。

    因為，西佩斯·羅寧在退下皇位、離開帝國的時候不是一無所有。如果他們的猜想正確，當時她至少有個喜歡的人。而她的喜歡也得到了回應(yīng)，白逸排除萬難讓海種族群接納了西佩斯——當然，要么是西佩斯隱瞞身份，要么是白逸刻意隱藏了這一點，否則海種們應(yīng)該是不會讓羅寧家的人住進孤光號的。

    而白沙的身世也因此變得更加復雜起來……

    她原以為自己的身世最多牽扯到一個神秘的男人，現(xiàn)在更是牽扯到了一個神秘的文明。海種的世界和帝國人的世界不同——海種人甚至擁有自己的文字和語言，他們離開帝國太久了，而且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白沙總感覺他們是故意和帝國保持著距離。

    白沙又開始回憶那些短暫而溫馨的片段：好像海種人的家庭和一般的家庭也沒什么明顯區(qū)別啊？要么就是她回憶起來的東西不夠多？

    白沙思考著該不該再去吸蠕行玫瑰發(fā)出的氣體試試。但是當初收集到的氣體有限，剩余的也也被嚴格監(jiān)管著，或者已經(jīng)投入了研究使用，要搞到手不容易。而且白沙也忌諱這種氣體的成癮性。

    這種糾結(jié)的心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她的導師姜歸給她發(fā)來一條簡短的通訊：

    “你人呢？”

    短短的問號，白沙卻幾乎能從中讀出她導師的憤怒。

    她一拍自己的腦袋：她把這事兒給忘了！

    白沙飛速回復：“材料還在低溫保存狀態(tài)中，我馬上帶來給您！”說著她匆匆忙忙地跑出自己的宮殿，喚來仆人，從她的私庫里把王蟲遺骸給調(diào)出來，然后安排航空船把它運到姜歸的私人星球上。

    姜歸，作為機甲師排行榜第一的傳奇人物，當然也是有錢買私人星球的。不過，天樞星系附近的私人星球賣的都是天價。姜歸的私人星球位置不算偏遠，但總體積不算大，而且利用率極低，除了實驗室、制造廠等等研究建筑之外，剩下的地皮都光禿禿的，連個草地都沒有。

    白沙落地之后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老師你不給自己的星球搞搞綠化嗎？我覺得能遮不少丑。”

    姜歸給她拉開門禁，懶懶地瞥了一眼空著的地面：“草就算了，我可以考慮種點星蟲。”

    白沙：“……”

    白沙：“那還是算了吧。”

    這是白沙第一次來姜歸的私人星球。姜歸打開系統(tǒng)錄入了她的生物信息，對她開放了一些權(quán)限，讓白沙能把她帶來的東西拉入實驗區(qū)。

    星蟲殘骸被儲存在一個銀色的保鮮庫里。白沙就是用太空船運著它，從死兆星回了幽都星，現(xiàn)在又到這里。因為這是屬于她的私產(chǎn)，所以需要她本人的許可才能打開——她伸出手在驗證器上拍了拍，保鮮庫發(fā)出“呲”得一聲悠鳴，隨后緩緩打開。

    “我們現(xiàn)在就來看看吧……”姜歸防護服和電子護目鏡齊備，眼前一片藍光閃爍，是護目鏡里的輔助分析系統(tǒng)在運作，姜歸看了一會兒，忽然低低笑了一聲，“不錯。”

    這已經(jīng)算是贊揚了。

    白沙得意地挑挑眉：“是吧。”

    她從未見過保存狀態(tài)如此之好的星蟲尸體。

    尸體上沒有多余的傷痕，也沒有缺胳膊少腿，心口一道深而長的切口貫穿胸背，說明殺它的人一擊就得了手。

    “出手的人呢？”姜歸問。

    “烏列爾？沒事的時候我就讓他多休眠。”白沙嘆息著說，“他能源有限嘛。”

    “四天使之一？難怪有庖丁解牛的水平。你有空也向他學學，終身受用。”

    王蟲的尸體實在太大，姜歸需要cao縱機械臂才能檢查完整。

    “今天我來教你點別的東西……從處理材料開始。看好我是怎么做的。”

    “接下來，我的手法或許不精細，不夠藝術(shù)，但唯一追求的就是效率和作用——我要教你，如果你身在野外，該怎么用手上限有的工具，把這些血淋淋的星蟲尸體轉(zhuǎn)化成你能用的材料，然后用這些材料來填充機甲和武器。”

    白沙有些好奇地探出腦袋。

    實際上她可能并不太需要這些知識——她畢竟是帝國的皇儲了，什么情況會讓她淪落到必須靠獵殺星蟲來轉(zhuǎn)換材料的境地？

    平時他們這些機甲師手上拿的材料都是經(jīng)過多道工序、精細處理過的。越是基礎(chǔ)的材料對質(zhì)量的要求越是嚴格。不合格的材料會在出廠之前就被統(tǒng)一銷毀或是廉價賣出。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帝國的機甲制造業(yè)發(fā)達，另外一部分原因就是星蟲殘骸本身對人類的威脅性——大部分星蟲對人類來說都有毒，只是毒性大小的問題。此外還有精神力殘留、輻射等問題，等級越高的星蟲威脅性也就越高。總之，機甲師一般是不會從星蟲的尸體開始加工的。這不是屬于他們的活計。

    但姜歸給她展示的是另外一種視角。

    “你要去看……用你的精神力去看，別用你的眼睛。看看這些星蟲體內(nèi)的能量脈絡(luò)，看看力量是怎么在它的身體中流淌的……”

    機甲的能源系統(tǒng)，一定程度上在借鑒星蟲體內(nèi)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

    “星蟲也可以是你的老師。它們身上往往有一些鬼斧神工的設(shè)計，人類也可以得其精髓。”

    這只星蟲的心臟就挺有意思。不止一個心臟。或許可以仿照這個做個能量泵。

    姜歸手上的動作仿佛完全沒有經(jīng)過思考，一切都出自本能。如他所言，他現(xiàn)在展示的是速度型演練法。白沙看得有些緊張，姜歸卻還有閑心和她一步步地說明。

    “看好這只星蟲身上殘存的氣息。它生前也有好惡。它是王蟲，比較特殊，如果你不想它殘存的精神力影響到材料的質(zhì)量，或者把其他的材料給污染掉，就必須洗去它留下的精神力——用你自己的精神力來覆蓋。”

    白沙看著姜歸示范，恍然間想起：姜歸的精神力好像也超過3s級了。

    一般精神力超過3s級的人……天生都很能打吧。

    白沙有些遲疑地問道：“老師，你這么熟練，難道你也親手殺過星蟲？”

    “你在說什么傻話？”姜歸說道，“你以為我剛出名時的傳世級機甲是怎么造出來的？哪有人愿意把這么珍貴的材料交給我？那是我上前線殺的星蟲。”

    白沙：“……”原來你也是個暴力型機甲師，還藏的這么深！

    第一百四十七章

    姜歸在教授白沙一些很新的技巧。有些大膽到她根本就沒想到還能這么做——但他偏偏就是屢屢成功， 還讓白沙看完之后上手試試。

    白沙硬著頭皮接過機械臂的控制權(quán)，學著姜歸剛才的模樣去處理材料。姜歸站在邊上，摘下手套， 打個哈欠， 懶洋洋地指點白沙，把她指點的滿頭是汗。

    “停。”白沙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深吸了口氣，頗為怨念地說道， “老師， 就算要拿材料練手，也不必拿這種等級的材料吧？”

    “你懂什么？王蟲級別的材料你都能處理了，其他等級的自然不在話下，我也不用費力氣教你了。”姜歸微微挑眉，“你剛才學的不錯， 心態(tài)很穩(wěn)，但是動作不夠快、不夠臟。如果你真的在戰(zhàn)場上， 根本沒有時間那么仔細地去剔除這些材料上的每一絲雜質(zhì)。后期淬煉的時候這些雜質(zhì)會被熔煉掉，對材料造成的影響可以低到忽略不計，沒必要在這種細節(jié)上花費時間。”

    白沙指著邊上一堆潔白如新的斷骨：“可是您不是處理的很干凈嗎？”

    姜歸反問：“你能跟我比？”

    白沙：“……”

    “我說這些雜質(zhì)的影響低到可以忽略不計，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影響。我能在追求速度的同時兼顧，但你不行。”姜歸緩緩解釋道，“好了，接下來試試精神力淬煉，把這些遺骨上殘留的星蟲氣息給處理掉。”

    姜歸給白沙示范過一次精神力淬煉。

    他的精神力恢宏澎湃， 把那些材料包裹住的時候， 就像是把它們丟進了強效去味劑里凈化一樣， 沒幾分鐘星蟲殘留的氣息就不情不愿地消散在空中， 變得光潔嶄新。

    而白沙的精神力淬煉就是另外一個極端——她的精神力侵略如火，一觸碰到星蟲的氣息就以十分強勢的姿態(tài)覆蓋上去。兩股精神力交纏在一起，很快就分出高低。偶爾有幾絲殘存的星蟲氣息會反撲或者逃竄出來，很快被白沙洶涌的精神力給拖住，一個眨眼的功夫就被剿滅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