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是在前線，那當然一步都不能退。”西諾私聊有些不大樂意的紀雅，“但這次咱們帶隊出來，隊伍里還有不少新生。他們根本不適應(yīng)這種高危的戰(zhàn)斗環(huán)境，能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不錯了。”

    紀雅沉默一秒，也跟著舉起手。

    隨后大半主力隊員都跟著舉了手，岑月淮和俞言也表示小命要緊，大不了這局讓給聯(lián)邦了。

    “既然如此，重新整理隊形，我們向西北方前進。”白沙干脆地下令，隨口安慰他們幾句，“我們也不一定會被算作退賽。賽事組里也有一半我們的人呢。”

    幸好他們已經(jīng)休息了一段時間，再次整理隊形、邁入風暴中時，腳步依舊穩(wěn)健。

    但西北方也只是估測出的大致方向。具體要往什么地方走，還需要他們自己來決定。

    白沙和幾個擅長天文氣象學的隊友聊了幾句，圈定好目標，領(lǐng)著隊伍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向目標點挪去。

    走了幾公里，耳邊的風聲似乎小了起來，沙石砸在身上也沒有那么頻繁了。

    白沙抬頭，天空中洶涌著妖異的紫光，將她的機甲都染上了淡淡的紫色——這些波動的紫色輻射光是此地風暴正在減弱的標志。當然，風暴不是消失了，而是轉(zhuǎn)移去了其他地方。艦隊就在不遠的附近等待著他們。

    遮擋視線的風沙正在逐漸淡去，灰黑色的山嶺輪廓重新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包括荒蕪而貧瘠的地面以及——

    “沃艸。”

    不知哪個學生失聲喊了一句。

    他無疑喊出了在場許多人的心聲。

    因為展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地面上的累累尸骨……各種各樣的星蟲尸骨，小的不過一米，大的或許長達十余米。它們安安靜靜地錯落著鋪滿地面，骨骼上的血rou大多都已被剔除干凈，只余一層緊緊附著在骨頭上的rou絳。

    岑月淮：“這……”

    西諾輕輕吸口氣：“赤羽鶺鴒群在這兒出現(xiàn)過。”

    岑月淮踢了踢腳下的一具星蟲殘骸，發(fā)現(xiàn)尸體還算新鮮，但連眼睛都被啄沒了，只剩下兩個黑洞洞的窟窿。

    “一樣是高危等級的星蟲，但赤羽鶺鴒比蠕行玫瑰更棘手，原因就在這兒，他們成群活動。而且赤羽鶺鴒是可以飛行的星蟲，移動速度比絕大多數(shù)星蟲都快，人很難跟上。”西諾望了望天空，“要打擊這樣密集的目標，我們就只能借用艦隊的力量……”

    西諾話音未落，空中遠遠傳來兩聲巨響，隔著山丘，耀眼的白光如海潮般涌起又落下。

    是星艦的激光炮。

    “這下我們不用和艦隊匯報碰面的坐標了。”

    艦隊估計已經(jīng)和一群赤羽鶺鴒打上了。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翻過山丘，果然看見三艘星艦正在空中緩緩地移動著。無數(shù)只赤羽鶺鴒如一團烏云般圍繞著星艦攻擊。不斷有赤羽鶺鴒尖嘯著撲向星艦，卻被星艦表面的能量罩灼傷，它們在沾染火星的瞬間就被火焰吞沒、焦化，直直墜向地面。但同伴的死亡無法阻止赤羽鶺鴒的瘋狂攻擊。艦隊只能發(fā)射激光網(wǎng)，將盡量多的赤羽鶺鴒捕捉在一起，然后發(fā)射炮彈把它們消滅。

    因為星艦要降落至低空才能把學生們給接進來，而星艦內(nèi)部都是“手無寸鐵”的艦隊成員，一旦開啟艙門，這些該死的星蟲就會入侵星艦內(nèi)部——所以他們必須先把赤羽鶺鴒給清理得差不多才行。

    好在這幾艘星艦明顯經(jīng)驗豐富，在空中不疾不徐地徘徊幾圈，就消滅了大部分赤羽鶺鴒。

    突然，那些赤羽鶺鴒像是發(fā)現(xiàn)了地面上的人群，頓時放棄了攻堅星艦，撲打著翅膀朝白沙他們沖了過來！

    所有人手中握著武器，剛想和這些星蟲來場較量，就聽見白沙一聲沉重的呼吸，一股極為強勢的精神力以他們?yōu)橹行模瑒x那間向四周涌去，形成了一個流動的保護屏障。

    白沙：“你們先走，趕緊登艦。”

    西諾側(cè)身，剛想說什么，那股精神力就像隱形的海浪一樣突然拍在他身上，拖著他往前走。

    在流動的精神力漩渦里，每個人都只能按照白沙安排好的方向前進，不能逆向而行。

    “殿下！”岑月淮轉(zhuǎn)身喊了一句，剛想繼續(xù)勸幾句，就聽見一聲清冽的鳴叫，美麗而妖異的銀藍色玄鳥一飛沖天，羽毛上燃燒著煌煌火焰——岑月淮轉(zhuǎn)身那一眼差點被閃瞎，頓時乖乖閉上嘴，跟著大部隊往緩緩落地的星艦那邊趕。

    他們分批登上星艦。登艦的過程中，赤羽鶺鴒群不斷發(fā)出嘔啞雜亂的哀叫聲。讓學生們?nèi)滩蛔』仡^看一眼。

    于是就欣賞到了玄鳥狠狠毆打赤羽鶺鴒的一面。

    因為是羽族的精神體加上鳥類形態(tài)的怪物，打起來的場面尤為混亂。但受傷的只有赤羽鶺鴒，玄鳥連一根毛都沒掉。

    簡直是降維打擊。

    幾分鐘后，白沙收回精神體，正好cao縱著機甲趕上登艦的尾聲。

    她從機甲駕駛艙里跳出來時，艦長已經(jīng)在一旁等候。

    星艦正在緩緩升空。

    “皇儲殿下。目前帝國的學生已經(jīng)完全撤離賽場。”

    “很好。”白沙的語調(diào)沒有什么起伏，但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她現(xiàn)在心情不好，“把負責觀測死兆星與做風險評估的官員全給我找來。”

    “陛下已經(jīng)下達命令，他們正在接受審查。”艦長有些無奈地表示。

    “至于賽事組那邊，還沒定論。按理說，死兆星上的情況應(yīng)該符合賽場風險規(guī)避條例。他們應(yīng)該廢棄本場比賽的成績。其實此前也有過相似的案例……”

    艦長的喋喋不休被白沙打斷：“我沒問退賽的事。我問的是救援。聯(lián)邦代表隊的情況怎么樣了？”

    艦長略微一頓，謹慎地選了四個字回復：“不太樂觀。”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樂觀是什么意思？”

    “帝國和聯(lián)邦都已經(jīng)以最快速度派出艦隊清掃赤羽鶺鴒， 但效率并沒有想象中的高。星艦在應(yīng)對這類星蟲時凸顯出了機動性不強的缺陷。就如同剛才，我們收拾這些怪物也費了一些時間。但襲擊我們?nèi)倚桥灥某嘤瘊W鴒還只是族群中的一小支。”艦長有些無奈地說道。

    岑月淮不可置信：“難道就沒有能對付它們的方法了？”

    “方法當然是有的，但基本都是由艦隊實行大規(guī)模的滅絕性打擊。但要從赤羽鶺鴒的重重包圍中把人救出來， 那就難了。”西諾微微搖頭， “赤羽鶺鴒不算常見的星蟲，只分布在包括死兆星范圍內(nèi)的幾個小星球上， 所以星蟲研究專家們沒有在它身上投入太多注意力也是情有可原。沒人進行針對性的研究，自然也沒有專門應(yīng)對赤羽鶺鴒的防治手段。論起來， 連蠕行玫瑰的研究資料都比赤羽鶺鴒要多不少……”

    白沙微微吸氣：“帶我去艦長室。”

    “當然。”艦長點頭， 神情親切地對白沙身邊的學生們說，“各位就先休息一段時間。我先帶殿下去艦長室。”

    艦長室建在高駕駛室?guī)酌椎钠脚_上。隔著一圈透明的墻面，可以將底下所有艦隊成員的動作一覽無余。

    在帝國，艦隊雖然不是傳統(tǒng)的軍事組織，但和其他軍種共享軍銜體系。底下忙忙碌碌的艦隊成員們穿著蒼青色的制服， 肩膀上綴著各自的軍銜。不過他們胸口貼著的名牌顏色不同，基本以兵種區(qū)分：指揮、領(lǐng)航、駕駛、機械工程、通訊、醫(yī)療， 共六種。

    而白沙身邊的艦長，軍銜為少校，胸前的名牌顏色是純黑的，意味著他不同于以上六個兵種。

    一般而言，“艦長”和“星艦指揮”是可以向下兼容的關(guān)系。“艦長”擁有整座星艦的最高決定權(quán)，可以親自指揮戰(zhàn)役，也可以將指揮權(quán)欽定給某個“星艦指揮”。而“星艦指揮”也是整座星艦里最有升職前途的職業(yè)，往上一步就是“艦長”。但“艦長”在一艘星艦上的任期滿了之后又不知道會去哪里。或許會升入更高級的軍政部門， 也可能被派往新的星艦里繼續(xù)任職。但對于一支艦隊而言， 協(xié)調(diào)合作的重要性高于一切。所以航空部從不會輕易把艦長給挪來挪去。

    白沙不是來艦長室展示她的指揮技術(shù)的， 也沒有奪權(quán)的意思， 她只是來這里利用艦長的權(quán)限獲得前線的最新消息。

    她看見賽事組為了救援行動單獨辟出了行動信息網(wǎng)。查閱可知，前去救援聯(lián)邦代表隊的基本是聯(lián)邦自己的艦隊。

    白沙抬頭：“我們沒有派人過去嗎？”

    “有，但清理蠕行玫瑰的任務(wù)優(yōu)先級更高，所以我們的大部分星艦都派往了山脈地xue處。我們也嘗試過和聯(lián)邦軍部進行溝通，一起執(zhí)行救援行動，但聯(lián)邦軍部以‘兩國艦隊并未深入合作過’為由婉拒了。”艦長解釋道，“不過聯(lián)邦的顧慮也有道理，對付赤羽鶺鴒不是星艦的數(shù)目越多就越好。光從攻擊火力來考慮，聯(lián)邦的艦隊并沒有太大缺陷。”

    白沙沒有回話，她繼續(xù)翻看著前線信息，就知道艦長此前為什么說“形勢不樂觀”了。

    艦隊沒能救出多少人。

    聯(lián)邦代表隊的學生還算聰明，遠遠遇見赤羽鶺鴒群的就開始四處尋找掩體。大部分學生爬上山躲進了巖洞里。這阻擋了赤羽鶺鴒的攻擊，但也給救援增加了難度。聯(lián)邦艦隊正在想辦法處理赤羽鶺鴒群——除非把這群怪物清除干凈，否則他們都無法把學生給接出來。

    “最大的問題是王蟲。王蟲不僅強大，而且是族群的指揮者。一只擁有智慧的王蟲能將赤羽鶺鴒的群體優(yōu)勢發(fā)揮到最大。”艦長說道。

    于是聯(lián)邦艦隊的救援任務(wù)難度加倍。

    行動信息網(wǎng)上甚至已經(jīng)貼出一張不長不短的傷亡名單，并且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更新。

    白沙點開那份名單快速瀏覽一遍……沒有她熟悉的名字。于是心下稍定。

    白沙：“聯(lián)系研究院了嗎？或是星蟲行為學專家？有誰提出了好建議嗎？”

    艦長搖搖頭：“針對赤羽鶺鴒暫時還是沒什么好的解決方案。但研究院的學者們做出了假設(shè)：他們認為正是蠕行玫瑰的王蟲孵化行為刺激了赤羽鶺鴒這一種群跟著孵化王蟲。兩族正在爭奪這個星球資源的最終主宰權(quán)。一方暗中積蓄力量，一方?jīng)Q定先下手為強。而我們在給死兆星做觀測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這些潛伏的危機。這完全是個戲劇般的巧合。”

    白沙：“……那太好了，這個戲劇般的巧合差點要了我們的命。”

    “您別這么說。至少咱們帝國代表隊的運氣不錯。”

    艦長說著，在光屏上調(diào)出一幅死兆星地形圖。上面標注了帝國和聯(lián)邦兩支隊伍的最初降落地點和行進路線。同時，在地圖的北方和南方分別有一大片由紅色和黃色斜線標識出的范圍——分別代表赤羽鶺鴒和蠕行玫瑰的領(lǐng)地。

    從地形圖上看，帝國代表隊降落在兩大星蟲領(lǐng)地的邊緣之外，一路幾乎以最短路徑殺入了蠕行玫瑰的老巢。他們獵殺了足夠多的星蟲，又在恰當?shù)臅r候發(fā)現(xiàn)了危險，很快避開。

    而聯(lián)邦代表隊就完全不是這么回事。

    他們原本降落的位置就不大好，落地后一直走蛇形路線，在兩大星蟲的領(lǐng)地夾縫中徘徊——星蟲的感知比人類要敏銳，它們早知道赤羽鶺鴒和蠕行玫瑰這兩個種族近期要有大動作，于是都提前離開容易被波及的地區(qū)或是找個地方夾起尾巴做蟲，這直接導致聯(lián)邦代表隊一路上都沒遇見多少獵物。幾小時后，蠕行玫瑰所在的領(lǐng)地被封鎖，他們又一改之前纏纏綿綿的作戰(zhàn)風格，跟打了雞血似的轉(zhuǎn)頭沖進赤羽鶺鴒的領(lǐng)地……這一波復盤下來，他們倒霉得讓白沙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聯(lián)邦代表隊肯定也意識到了。

    否則他們不會傳訊息給帝國代表隊，讓他們“快跑”。

    “轉(zhuǎn)告聯(lián)邦的艦隊代表：帝國有余力且有強烈意愿加入他們的救援行動，哪怕只是擔任提供火力掩護或者提供物資的角色也無所謂。帝國無條件支持他們自己人制定的救援計劃，絕不越俎代庖。”白沙雙手撐在桌面上，聲音冷淡而平靜，“我們還有幾艘空閑的星艦？征調(diào)一兩艘也好，去幫他們。現(xiàn)在就去。”

    艦長微微沉默半秒，隨即遵照白沙的指令去做了。

    白沙·羅寧是地位穩(wěn)固的皇儲，在這種場面她還是能擁有絕對話語權(quán)的。

    這回的溝通就簡潔高效多了，聯(lián)邦那邊或許也真是覺得情況棘手，沒有拒絕帝國星艦入隊的請求。

    其實白沙這么做也并非完全出自私心……她記得那通通訊電話。無論給帝國傳遞信息的決定是白沙的朋友還是別的什么人做的，白沙都承情。

    至于在死兆星上發(fā)生的一切……兩大星蟲種群為星球的主宰權(quán)而開啟爭斗，這倒是有點意思。

    她點開光腦，開始搜索和這兩族的王蟲有關(guān)的研究文獻。

    赤羽鶺鴒的王蟲——豎足，類鳥形，赤羽金爪，主要的棘手之處在于它有領(lǐng)導能力，能號令族群，有極強的群攻性和遷徙性。

    蠕行玫瑰的王蟲——蔓延似爬地植物，只有一朵主花，重疊的rou瓣形口器中有一顆跳動的紅色心臟，棘手之處在于其強烈的致幻性，包括毒性致幻和精神力致幻兩方面，毒氣致幻不必再提，精神力致幻范圍能覆蓋其一整個領(lǐng)地。如果該種族在星球上持續(xù)蔓延，致幻范圍可以擴大至整顆星球。

    所以，論威脅程度、論優(yōu)先度，帝國派出大部分的力量去處理蠕行玫瑰是無可指摘的。

    白沙查閱完資料，沒有離開艦長室，而是撥通西諾的通訊視頻。星艦上的信號十分穩(wěn)定，西諾幾乎是瞬間就接受了通訊請求：

    “您有什么事嗎，殿下？”

    “我之前的命令你聽沒聽見？”白沙冷著一張臉道，“我要蠕行玫瑰巢xue里的那些氣體，越多越好。”

    西諾抽了抽嘴角，但還是誠實地回答：“我們抽取了一些。”

    白沙：“拿去檢測，現(xiàn)在立刻馬上。順便捉只赤羽鶺鴒來做實驗。”

    西諾瞬間明白了白沙的意思：成千上萬蠕行玫瑰聚集而形成的毒氣，效果會比一般的毒氣要高出許多倍——或許能用來攻擊赤羽鶺鴒群！

    “但是王蟲恐怕不會輕易被毒氣影響。”西諾說道。這基本就是王蟲和一般星蟲的等級差距造成的。

    “赤羽鶺鴒一族的王蟲不習慣躲在族群背后。所以應(yīng)該先擊殺王蟲，然后再……這種簡單的道理當然不用我們來教，這些艦隊的指揮官都知道。我們能做的就是馬上確定那些毒氣對赤羽鶺鴒的作用。”白沙說道。

    西諾的喉嚨滑了一下：“我……馬上吩咐他們多抽取點氣體。”

    白沙：“你不是說他們已經(jīng)抽取了‘一些’嗎？‘一些’是多少？”

    西諾有些尷尬地說：“大概那么二三四五十毫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