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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扮男裝后我在衙門當差 第83節

    青竹寺距離上京城不算遠,但因為坐落在青竹山上,上下有些麻煩。趙好和衛知拙出發的時候就不早了,等到了地方,已經快到下午。

    趙好腳步輕快,噠噠噠地往上跑,衛知拙卻是一直沒有說話,只垂著眼慢慢走。

    趙好見狀,又折回去扶他,問道:“是不是腿上的舊傷又疼了?”

    衛知拙搖了搖頭。

    趙好也沒辦法,自打上山起,衛知拙就一直這幅模樣,只偶爾在她逗趣時笑一笑,通身都是沉悶壓抑的氣氛,根本不像是去見自己久別重逢的母親。

    倒像是做好了和什么人道別的準備……

    趙好不愿多想,和衛知拙一齊到了寺外,和掃地的小尼姑說明了來意。

    上次寧王妃派人來請人就吃了一回閉門羹,趙好看了眼衛知拙,心想分別二十多年的兒子親自來了,便是鐵石心腸,也該見一見的吧?

    好在那尼姑通報過后,很快就出來了,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衛夫人有請。”

    趙好眼睛一亮,拉著衛知拙進去了。

    青竹寺地處上京附近,有不少官員家的女眷回來上香參拜,這些年來修繕得也是不錯的。

    衛夫人居住的地方是一處清雅小院,人跡罕至,來往的僧尼并不多,反倒還有丫鬟伺候,讓趙好驚訝了一下。

    她原以為衛夫人在青竹寺里過得很是清苦呢,現在看來,除了不能外出,和在別院里生活也沒什么區別了。

    趙好暗想,就方家的情況來看,不太像是他們那邊有意關照,那就只能是衛夫人自己有手段,能爭取來這樣的條件了。

    那她先前為什么不愿意下山去見衛知拙呢?

    院子里太安靜,趙好也不好意思說話,只和衛知拙一起在丫鬟的引導下到了一間廂房前。

    進了廂房,便見其中青煙裊裊,四周彌漫著佛寺中才有的檀香氣。一個纖細背影微微躬身,安靜地跪坐在蒲團上,夕陽已然盡力穿透紙窗,卻也只在她身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不過當她起身,轉過臉來時,一切也就無所謂了。

    趙好一直知道衛知拙長得好,但她頭一次發現,原來衛知拙的樣貌放在一個女人的身上時,會這般奪目美麗。

    或者說她說反了,應該說衛夫人的樣貌落在男人的身上時,竟也這般俊美!

    這母子兩個的樣貌,實在是太像了!

    趙好愣愣地看著衛夫人,而后者先是看了一眼趙好,才開始打量衛知拙,過了一會兒,說道:“你還是更像你爹一些。”

    衛知拙臉上的表情很復雜,這是趙好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這般神色,既動搖,又悲哀。

    他張了張唇,輕聲道:“娘。”

    衛夫人點了點頭。

    趙好這時才反應過來,跟著叫道:“伯母好!”

    衛夫人看了她一眼,垂眸想了想,還是從腕上摘下一只玉鐲,抬手示意衛知拙來拿。

    衛知拙頓了一下,牽著趙好上前去,謝過了對方。

    趙好還處于一種迷茫狀態的時候,衛夫人已然道:“天色不早了,青竹寺不留外客,這時不下山的話,恐怕就要趕夜路回上京城了。”

    趙好聽得一愣,心想這不是還沒說兩句話嗎?怎么就要送客了?而且她也忍不住,直白問道:“您不跟我們一起回京嗎?衛將軍的案子現如今已經大白于天下,您是衛知拙的母親,也已經是他最后的最后的親人了,您怎么……您怎么……”

    看著衛夫人和衛知拙如出一轍般黑漆漆的眸子,趙好口中的話突然就問不出來了。

    這時候,她才發現,衛夫人的眼睛比當初她剛遇見的衛知拙更黑、更暗。

    如果說衛知拙的眼是一口井,那衛夫人的眼便如同深淵,似乎已經再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點燃她了。

    第一百零一章

    衛夫人不想留她們倆, 趙好自然也不能硬賴著不走,她在一種又困惑又焦急的情緒里看著衛知拙疏離地和對方道別,直到快要踏出房門的那一刻, 趙好才突然想到了什么。

    趙好猛地停下了腳步, 轉身看向屋中冷冷清清望著她們的衛夫人,恍然大悟道:“劉中丞是您的人!當初在上京散布翻案消息的,也是您!”

    廂房中的氣氛瞬間變得古怪起來,趙好去看衛夫人, 后者冷淡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再去看衛知拙, 才發現對方垂著眼, 也根本沒有要糾正她的意思。

    趙好茫然地站在原地,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可她又多希望衛知拙能露出那副無奈的表情, 然后告訴她,其實她想錯了,這一切根本不是衛夫人做的。

    不論是劉中丞當初的提起衛將軍案, 還是后面將一切攤開在臺面上,逼迫皇帝必須與容相對立,其實都是把衛知拙放在了最危險的地方。

    那個時候根本沒有人知道究竟能不能成功翻案, 一旦失敗,衛知拙只有死路一條,幕后之人無疑是在拿衛知拙的性命做賭!

    賭寧王府會為了他翻案,賭皇帝會為了寧王府死咬不放, 賭真的還有證據留存于世——

    無論如何趙好都想不到, 做這件事的人會是衛夫人, 但于情于理, 這世上唯一一個如此想要替衛將軍翻案的人,也只能是衛夫人了!

    可這對衛知拙而言多么殘忍?他等待了二十多年,卻發現他和他關心在乎的人,都成了自己母親設計中的棋子,甚至連別人對他的愛和保護,都會被拿來利用……

    趙好這時才明白了,為什么衛知拙當時會說“知道了身世好像也沒有什么改變”這種話。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母親還活著,他還有一個家人。但同時他也猜到了真相,尤其是在他將死之時,寧王妃都請不動方氏下山來看他一眼的時候。

    衛知拙便知道了。

    自己和父親在母親心中的地位,根本毫無比較的余地。

    方氏根本不愛他。

    這個女人的愛都已經給了她的丈夫,所以在衛紹死后,她所有的執念只剩下替對方翻案。衛知拙的生死,她根本不在乎。

    而在真相大白于天下的同時,她再沒有任何牽掛了,才終于松口,愿意見衛知拙和趙好一面。

    趙好不禁想起衛夫人那雙漆黑如深淵的眼。

    “喝杯茶再走吧,”屋中的衛夫人突然說,“有些事,是應該告訴你們的。”

    趙好惴惴不安地看向衛知拙,后者沒有推辭,仍是那副淡然的表情,拉著趙好坐下了。

    衛夫人也在上首落座,她垂下眼,似乎想到什么,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來。

    方家一直以來都家教甚嚴,不論是嫡系還是旁支,都要進專門的家學上課。衛夫人自小就比其他所有人都要聰慧,族中其他子弟因為過重的課業和約束叛逆抱怨的時候,她卻從不覺得辛苦,因為她知道,這就是一個大家族的立足根本。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和其他所有方氏的女子一樣,按部就班地完成學業,順理成章地嫁給隨便哪個對方氏有助益的家族,最后古井無波地度過一生。

    但她沒料到,自己會遇見衛紹。

    那樣一個鮮衣怒馬、颯颯風姿的少年,仿佛一顆石子,莽撞地跌進了她的心湖。

    從那一刻起,衛夫人就不再為所謂的家族而活了,她的世界鮮活起來,她的生命只屬于自己了。

    衛夫人是個厲害的人,從小到大,不論用何手段,她都有辦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與衛紹的婚約當然也一樣。

    而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莫過于你得到了所愛之人,又發現他其實也愛著你。

    衛紹不是個能說會道的人,但他忠誠、熱烈,愛一個人就會奉上自己的所有,成親后的衛夫人簡直像活在夢里,沒有一天不覺得快樂。

    哪怕衛紹很快就被先帝派去駐守西北,抵御戎狄,她也沒有絲毫怨言地收拾細軟,跟著去了前線。

    衛紹本就是個領兵的天才,加上衛夫人替他出謀劃策,短短兩年時間便收復了失地,聲譽響徹天下。

    但就在所有人歡呼慶祝的時候,衛夫人已經先一步預見到了未來。

    先帝和容相都沒有容人之量,衛紹眼下看似光鮮,其實已經走上了一條死路了。

    第三年時,衛夫人已經懷孕,她勸衛紹急流勇退,不要再留在西北,向先帝容相請辭回上京。

    在衛夫人看來,現在這個狀態剛剛好,戎狄不敢大肆進攻,卻會隔三差五地來犯,只要還需要衛紹打仗,先帝和容相就不會動他。

    然而衛紹不愿意,他是個將領,要為了前線的百姓負責,如果他現在走了,這些人永遠過不上安穩的日子,每天每夜都要提心吊膽敵人來犯,燒殺擄掠。

    衛夫人說的道理他都明白,但他的信仰便是忠君愛國,更不可能因為自己懼怕死亡,就看著這么多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倒在戎狄軍隊的刀下。

    衛夫人并不在乎所謂百姓的死活,自打醒悟的那天起,她就是個決定要自私到底的人了。

    但面對自己的丈夫,衛夫人總是會妥協,哪怕她并不認同對方傻乎乎的想法,哪怕知道前方是深不見底的懸崖,也總是忍不住去陪伴他。

    因為她愛的就是這樣熱烈又天真的人,因為這就是她的愛情。

    第三年,衛紹徹底擊敗了戎狄,打得對方膽寒,再不敢進犯西北一步,與此同時,先帝的圣旨也到了。

    那時候衛知拙剛剛出生,衛紹終于更加清楚地看見了自己的未來。但看著百姓們安穩的笑臉,他沒有后悔當初做下的選擇,只是給孩子取名衛知拙,想要送妻兒先行離開,自己獨自跟其他衛家人一起回上京。

    衛夫人當然是一眼就識破了衛紹的想法,強硬地戳穿了對方,隨后抱著衛知拙和衛紹一起上了路。

    和衛紹相愛的時間雖短,但在衛夫人看來,已經足以抵過無趣的百年,若是能和對方死在一起,更是了無遺憾。

    但衛夫人沒有想到的是,衛紹最后竟會以jian殺后宮宮妃這樣腌臜的罪名被推上刑場,被天下人辱罵唾棄。

    衛夫人無法容忍這一切,所以她不能就這樣去陪衛紹了。

    她回了方家,想盡辦法從衛家的官司里脫了身,在刑部官員要來帶走衛知拙的那個晚上,她甚至差點直接把孩子交給對方。

    在她看來,衛紹死了,衛知拙也該去陪他爹才對。

    但她的家臣攔住了她,也就是后來衛知拙的師父。對方告訴她,衛將軍這樣的人,總該給這世上留下一絲血脈,九泉之下,對方也不會希望她這么做的。

    衛夫人被說服了,于是將衛知拙交給了家臣帶走,命他好好撫養對方長大成人。想到衛紹給衛知拙取的名字,衛夫人又囑咐后來的方捕頭,不要告訴衛知拙他的身世。

    隨后,衛夫人便秘密找來一具因體弱而夭折的嬰孩尸體,充作衛知拙,當著刑部官員的面狠狠摔在了地上,自己也被方家逐出家門,去了青竹寺靜修。

    說是靜修,衛夫人當然也不會就這么安心抄經念佛,和衛紹一起這么多年,她手中除了自己培養的家臣,還有那些忠于衛家的舊部可以使用。

    其實她對先帝和容相的小把戲了如指掌,甚至還在元老爺出逃的事情上幫了一把手,但只要先帝和容相還坐在那至高無上的位置上,她就永遠不可能替衛紹翻案。

    “所以當戎狄卷土重來的時候,是我派了刺客進宮恐嚇先帝。”衛夫人神情淡淡,好像她說出的根本不是能令她九族盡夷的罪名,而是今天早上沏了一杯茶。

    她說:“前廢太子的事,也是我派人去做的。”

    先帝病重太子監國和太子不能人道這兩件事,可以說是當時局勢改變最關鍵的兩個結點。在那之后,永王和寧王才終于找到機會和容相對抗。

    這兩件事都是衛夫人做的,可以說她目光毒辣,也膽大包天,幾乎是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將容相和先帝牢不可摧的勢力聯盟中撬出了一條縫隙來。

    而且她最后的確成功了。

    雖然等待的時間非常漫長,但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永王成為了能和容相分庭抗禮的天子。而且只要前者繼續壓制蠶食后者,總有一天,他會和衛夫人利益一致,需要以衛將軍的案子為籌碼,徹底推翻容相一黨的勢力。

    只是衛夫人不知道自己還要等多久,皇帝太謹慎,他的動作太慢了。先帝已經死了,難道還要等容聞古死掉之后,再還衛紹一個清白嗎?

    僅僅出于私心,衛夫人想要容相在活著的時候為衛紹的死付出代價。

    后來的一切,就是趙好猜到的那樣了。

    機會很快就送上門來,衛知拙回到了上京,并且還是以寧王府未來郡馬的身份。

    衛夫人很快收到了消息,她得知了趙好和衛知拙感情甚篤,于是設下了這個局,以衛知拙為籌碼,賭來了她想要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