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了孽徒男主的飯碗 第7節
居然誤打誤撞地蹭到了師尊的臥房。 沈映宵忽然有種參觀景點似的小激動。 然而等真的躺在師尊床上了,他那點小心思,頓時收得一干二凈,只剩后悔。 ——師尊屋里,根本沒有他想象中的柔軟床榻,只有一張寒玉床。 邦硬,冰涼。 沈映宵:……早知如此,還不如剛才就那么暈在地上,至少還有一層柔軟的草葉墊著。 凌塵見沈映宵才剛躺下,就本能想坐起來,他抬袖一揮把徒弟定在原處:“不必多禮。你的屋子是我弄壞的,我這里你安心住著便是。” “……”沈映宵脊梁骨都要硌麻了,卻只能含淚道謝,“那就……多謝師尊了。” 修真之人幾日幾月不睡覺,自然也不會累死。 但在這一方世界,修為講究順應天時,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因此到了夜間,修士們大多會找個地方盤坐或躺著,呼吸吐納,自成循環——俗稱睡覺。 沈映宵一邊被這玉床硌得背疼,一邊忍不住暗暗想:這么多年下來,他險些忘了,師尊這種人,怎會準備柔軟床榻?他顯然是更愛盤坐的那一派。 這方小世界重置之前,也就是前世,沈映宵其實也喜歡學著師尊,整日盤坐。 但自從被小師弟一劍刺死,元神歸去輪回司,他便不得不改了習慣——與沈映宵同屋的那位室友,似乎是從一個毫無靈力的古代世界升上去的,雖是文士,卻崇信鬼神。 第一天晚上同住,那柔弱文人半夜被噩夢驚醒,驚魂未定之時,一轉頭便看到一動不動盤坐著的沈映宵,登時嚇得魂都掉了。 第二天那人便發起了高燒,還把辛苦攢的積分全都拿去買了辟邪符。若非沈映宵好心資助,恐怕那位舍友早已餓死在上任的第一個月了。 那時沈映宵還是一個不愿給別人多添一絲麻煩的老好人,見室友被他嚇得夠嗆,他只好不再半夜盤坐,改成躺著。 習慣之后,反倒覺得這樣比端坐自在了許多。于是即使日后有了自己的獨立府邸,不用顧及旁人,沈映宵也再沒有回到之前的習慣。 沈映宵:“……”大概這就是俗話說的學好一輩子,學壞一出溜? ……可是躺著修煉真的很快樂。 想起這事,沈映宵便不禁走神:不如找個機會,對師尊也安利一下夜間躺修? 師尊若也歸到“躺著修煉”一派,傳出去了,天下恐怕有不少人要跟風效仿,一起躺著。這么年復一年,風俗變更,夜間躺著修煉吐納,便會轉為正統,沈映宵也不用擔心有人看到自己大晚上躺著,會嫌他怠惰。 正在心里撥著小算盤,一只手忽然落到他肩上。 “!”沈映宵正在心里大逆不道地編排凌塵,冷不丁被正主按住,他嚇了一跳,“師尊?” 凌塵一手撐在他枕邊,微俯著身,細細觀察著沈映宵的表情:他忽然發現,不知何時,自己有些看不懂這個徒弟了。 ——比如剛才映宵那有些開心、有些心虛、又有些感慨的復雜模樣,他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這顯然不是什么值得煩惱的問題,有話直接問便是了。凌塵:“你方才在想什么?表情如此古怪。” “……”沈映宵眼睛眨了眨,磕磕絆絆的,“我,我只是在想,這床有些冷。師尊把這等法寶借給我用,我卻體會不到其間妙處,著實浪費。” 原來如此。 凌塵并未懷疑,又一次把想要起身的徒弟按回去,耐下心來同他解釋:“躺久了便暖和了,這種寒玉活血化瘀,對接續經脈多少有些用處。” 頓了頓,他后知后覺地想起什么:“我太久沒在峰中停留,忘了還有這么一張床,若早記起,便早給你送去……這些日子,你先留在我這吧。” 他這么一說,沈映宵頓時也一陣惋惜:若是師尊早點把這硬邦邦的床送去,剛才打起來的時候,他便能順勢把床劈了。 然后自己便不用再像一盒炒酸奶似的,直挺挺地睡在這冰板床上挨凍。 ……可師尊畢竟一番好意。 沈映宵只好閉了閉眼,附和著夸贊道:“的確,師尊這么一說,我便覺得靈力像在自行循環,身體格外輕盈。” 凌塵被他強撐著的語氣逗笑了,神色微緩,屈指在他眉間彈了一下:“輕盈?能止住你身上疼痛,便已值得慶幸。” 第8章 我的孽徒師弟 說話間,凌塵伸出手,修長手指搭住沈映宵腕脈,相同屬性的靈力沁入體內,溫泉般撫過殘破的經脈。 這些經脈的損傷,的確都是自內而外的,符合心法走岔的樣子。再加上沈映宵自己也這么說,凌塵于是并未起疑。 他感受著徒弟體內糟糕的狀況,輕嘆一聲:“你修煉一向穩扎穩打,好端端的,道心怎會動搖成這樣?”頓了頓,又道,“是擔心魔尊晉入大乘,你當年的經歷在各地重演?” 沈映宵垂下眼睫,一臉憂心地點了點頭,像是承認了凌塵的說法。 心里則暗自慶幸:有一個喜歡獨立思考的師尊,偶爾倒也是件好事——雖然師尊經常把一件平平常常的事,想象到面目全非,但有些時候,卻也誤打誤撞地非常方便。 ……比如現在。 旁邊。 凌塵對沈映宵已經更新換代的內核并不知情,還當這是從前那個不會說謊的乖徒弟。 想起徒弟先前非要同楚傲天結侶的事,他輕聲斥責:“我們既已踏上修行之途,便不該再想著將修為拱手送人。唯有將生機握在自己手中,才能一往無前,得窺大道。” 沈映宵乖巧點頭,像是聽了進去,思緒卻早已控制不住地飄遠。 ——仙靈之體在修行之初,的確十分無助。 倒不是本身資質不好,而是他們體內那些至純至凈的靈力,能無視一切瓶頸,助人修為拔升。因此這體質的擁有者,往往一現世便被各方搶奪,在成長起來之前,便會先一步淪為爐鼎,嘗遍世間苦難。 沈映宵能順利走到今天這一步,只能說不幸中透著幾絲幸運:他一出生便在荒蕪避世的村莊,平日里,村子附近壓根沒有修士經過,他這塊珍寶,便也始終無人發覺。 后來魔宗肆虐,血腥屠村。恰好在附近的凌塵察覺魔息,匆匆趕過來時,滿村已經只剩沈映宵一人。 或許是對相同的體質生出了憐憫,也或許是沈映宵恰好合了眼緣,凌塵從那時起便收他為徒,將沈映宵庇護在羽翼之下,直到徒弟晉入元嬰期之前,幾乎寸步不離。 而一到元嬰,仙靈之體就會有所質變,不再是那種只能被搓圓捏扁的可憐經驗包。 到了這個境界,只有他們自愿,才能渡給別人修為。否則若是有人動了歪心思,想要硬取,那人便會被吸入體內的靈力反噬,輕則修為大損,重則爆體而亡。 沈映瀟:“……”話雖如此,可實際上,“自愿給予”一詞,背后實在包含了太多手段。 而從前世的事來看,別說他一個小小元嬰了。哪怕是修為已至合體期、只差半個境界便能飛升的師尊,只要被小人盯著暗放毒箭,也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前世…… 沈映宵腦中閃過那時的事,忍不住抬起手背搭上眼睛,掩住了眸底的幽暗。 前世,一切變故的開端,正是前幾日那場“魔源現世”的消息。 當時沈映宵并未同楚傲天解除婚約,可起身去傲天宗之前,他卻莫名其妙地走火入魔,身染濁氣。 這樣的仙靈之體,自然沒法再用來助人飛升,所以最后啟程去傲天宗、假借結侶之名引魔尊上鉤的人,竟然換成了師尊。 而就是那一次,師尊半路遭伏,然后便和他途中偶遇的小師弟一起失蹤了。 直到幾日后,消息傳回天行宗,沈映宵才從同門那里聽說:小師弟覬覦師尊已久。兩人同時失蹤,定是因為師尊負傷之后,師弟趁人之危將他關了起來,然后在誰也找不到的秘地……強行不軌之事。 那時沈映宵驚痛之余,思來想去,也沒想起小師弟哪里像是那種狼子野心之人。因此起初,他對這傳言置若罔聞,不肯相信。 可是后來再遇,遠遠望去,小師弟修為莫名其妙地大幅拔升,師尊又遲遲沒有現出過身影。 而這唯一的一次偶遇,才一照面小師弟便已離開,沈映宵根本追不上人,只好四處奔走,打探著師尊的下落,一邊又止不住地心焦。 日復一日,沈映宵體內那些難以驅逐的濁氣沁入元嬰,他竟真的漸漸生出了心魔。 心魔發作,整個人都變得不再像自己,思維更是難以控制。沈映宵恍惚間甚至看到了師弟以下犯上,拿劍架在師尊頸側逼人就犯的幻象……他驚怒異常,費了不知多少力氣搜尋,等重新清醒過來時,竟誤打誤撞地找到了那兩人藏身的地方。 然而好不容易摸到師尊被囚的洞府,好不容易找到被鎖鏈符陣牢牢困住的師尊,還沒來得及上前解救,沈映宵便被匆匆趕回的師弟一劍刺死。 ——那個他一手帶大的師弟,望著他的目光寒涼入骨,像在看一個死人。連刺穿沈映宵心臟的劍尖,都不及他的目光寒冷。 沈映宵向來知道這個師弟實力不俗,可卻從未想過竟能不俗到這種地步,自己在他面前弱小得像個稚童,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死后,或許是因為魂體特殊,也或許是死的不明不白,怨氣不淺。沈映宵的意識沒在黑暗中沉淪太久,便已被拉去了輪回司。 “是有什么誤會,還是他真的垂涎師尊的修為,垂涎到了走上了歪路的地步?” 往后的數百年,偶然從穿心利劍的噩夢中驚醒時,沈映宵總是克制不住地反復琢磨這件事。 然而在他死后沒多久,這方小世界便因故重置。時間逆轉往前,那些讓他痛苦、憤怒、悲傷的過往,全都被抹平歸零……令人不甘,卻也因此有了重來的機會。 “映宵?” 清冷嗓音響起,將沈映宵從回憶的漩渦抽離,輕輕帶回到現實當中。 凌塵握住他橫在眼前的手,想將他的手放下來。沈映宵卻反常地沒有順從,依舊蓋著眼睛偏過頭,不肯看他。 凌塵微怔,以為徒弟這是不認同他剛才所說的話,不由蹙眉。 可看到沈映宵另一只手緊緊攥著拳,指骨蒼白,指甲深深嵌進手心,他那冷硬的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口了。 ……罷了,誰讓徒弟最近心性出了問題,不能硬來。 “我并非在責怪你。”凌塵按按眉心,盡力讓語氣不再那么冰冷,“我也知道你是不想讓魔尊為禍蒼生,才出此下策——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怎會懷疑你的用心。” 清清冷冷的嗓音,在沈映宵耳邊流淌而過,無比鮮明地昭示著身邊那人的存在感。 沈映宵忍不住抬了抬手,從指縫間看了凌塵一眼。 師尊兩世的模樣在他腦中疊加,聽著那句“最得意的弟子”,沈映宵笑得有些勉強:師尊遭伏時幫不上忙就算了,之后師尊被關,自己竟也許久都沒能找到他的所在。 后來好不容易撞大運找到了,還什么忙都沒幫上呢,就被那個孽徒師弟像捏小雞崽似的隨手弄死了……也不知如今的師尊看到他上輩子的廢物模樣,是否還說得出這句話。 越是這么想,那些本以為已經淡忘的回憶,便越是洶涌襲來。 沈映宵閉了閉眼,暗自忍著。然而凌塵以為他是哪里難受,竟俯下身靠近看他。 微涼的氣息撲面而來,沈映宵抬眸望著那一抹讓他揪心了數百年的人影,心中情緒復雜難言,等回過神時,他竟膽大包天地一側身,用力把人抱住。 凌塵愣住了。 僵了半晌,他才在“把這孽徒打下山”和“罷了徒弟有傷在身,此時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先放他一馬”當中,艱難選擇了后者。 然后學著偶然見過的凡間長輩安撫小輩的模樣,生疏地抬起手,拍了拍沈映宵的肩背。 隨后卻越想越覺得不對。 即便是道心動搖,行事也總會有自己的邏輯——而仔細想來,映宵根本不是那種明知有錯,還梗著脾氣死不悔改的性子。 換句話說,如今徒弟的這副模樣,比起知錯,倒更像是強忍著什么說不出口的委屈。 “究竟出了何事?”想起前不久在山門口,楚傲天說的什么“宗門大殿的審判”,凌塵聲音微冷,“宗中有人逼你同楚傲天結侶?” “……” 沈映宵一腔復雜的情緒,硬生生被“楚傲天”這個畫風不對的名字沖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