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而上方煙囪煙霧繚繞,試圖闖入的下人都被趕跑,不得不來求助他。 他急匆匆地走到廚房門口,正想踏步而入,卻又頓住,悄悄地從窗縫里張望幾眼。 豆蔻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祝向榆卻不緊不慢地盯著手里的針線,神情很是專注。若是忽略她身前凌亂的食材,堪稱歲月靜好。 大約是從知曉她是女子起,即便她每日束發(fā)著男裝,他還是不能自已地想起她穿長裙披青絲的模樣,學(xué)著學(xué)著就心猿意馬起來。 他很不正常。 但他又貪戀這樣的美妙遐想。 祝向榆耳朵尖得很,聽腳步聲可辨人,叨叨著喊道:“你別進(jìn)來,有君子遠(yuǎn)庖廚這句話是不是?”這話從江衍之嘴里冒出來她就不愛聽,但若是翩翩公子要踏入廚房,她反而生出些勸阻的意思。 謫仙人怎能入凡塵? 江予淮在門口頓了頓,未等她再言出阻攔,就光明正大地推門走了進(jìn)去,理直氣壯地說:“你既在廚房里,做飯豈能獨身一人?我不做君子,進(jìn)來陪你看看也無妨。” 豆蔻疑惑:江公子這話什么意思?合著我不算人? 灶臺上的食材零零散散,獨獨栗子的殼堆得小山一樣高,見之江予淮驚異地挑了挑眉,含笑問:“這只鴨看著并不十分碩大,肚子里竟塞得下這么多栗子?” 她摸摸鼓鼓的小肚子說:“它肚子里是塞不下,我肚子里塞得下呀。”方才準(zhǔn)備食材時,剝好的栗子大半進(jìn)了她的肚子里,此時被戳穿倒也不覺得尷尬,振振有詞地回應(yīng)。 她一心不可二用,說話間就停下手中縫著的針線,引得江予淮目光移了過去,只見縫合處是觸目驚心的歪斜樣子。 他含蓄地評價:“向榆果然是要做巾幗英雄的,這針線活做不好也正常。” “小姐女紅技藝確實平平,但小姐勤奮呀,每日勤練不輟,已有了好大的長進(jìn)。”豆蔻急于為她找回顏面,愈說愈情真意切,口不擇言起來。 她聽著聽著覺出不對,暗暗踢了豆蔻一腳。 勤學(xué)苦練還做成這樣,豈不是在說她笨? 豆蔻大笨蛋。 主仆嬉鬧間,江予淮擺了擺手,接過她手中的針線,仔仔細(xì)細(xì)地干起活來。 祝向榆湊近安分地觀察了會兒,發(fā)覺他竟是真的會做,奇異道:“你不是小書呆子嗎?還會這些?” “小書呆子?”江予淮瞪她一眼,只得一個佯裝無辜的笑臉,解釋道:“我爹從不嬌慣我,他說軍中的男兒諸多事物都是自己來做的。我縱使是走讀書的路,也得做好這些。” 眼看著針線翻飛,鴨子被縫合得整整齊齊,她適時地贊嘆:“真厲害呀!什么都會的小江江。”而后她極為自然地塞了個剝好的栗子進(jìn)他嘴里。 他呼吸一滯,僵硬地咀嚼起來,輕輕地說:“很香。” 此情此景,十足的兩小無猜,情投意合。 陸時微心里那股難以言喻的酸味更濃,她恍然想起守住扶風(fēng)郡重傷后受他照顧的那些時日里,是他洗手作羹湯。 其中就有她愛吃的八寶鴨。 難怪他能將這鴨子做得這么好吃,說來也巧,原來是有萬分刻骨銘心的過往淵源。 至于為什么一座城對他會重要至此,她大概也已經(jīng)尋到答案了。并不只因是生他養(yǎng)他的地方,更是有過與祝向榆年少記憶的生長地。 可能是一生中最最好的光景。 她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立場拈酸吃醋,甚至能清醒地提醒自己,她與江予淮,只不過是各取所需的關(guān)系。 況且本質(zhì)上而言,她們相識一場的目的,是她想要江予淮的命。 興許等她歷經(jīng)這一場大夢,她就能徹徹底底地知曉江予淮的心結(jié)所在,終歸是和祝向榆脫不了干系。 多好的一段回憶啊。 她幾乎要淪陷在他們的歡歡喜喜里了。 自從羌人殘殺兵卒一事后,祝向榆再回到學(xué)堂中,幾乎是和變了個人一樣。 連挑剔的夫子都屢次贊她刻苦,既能預(yù)習(xí)新知,又能溫故知新,常常提出些頗有意思的問題來,引來眾人一番探討。 同窗不知個中因由,只暗暗散播說是江予淮的感召力感天動地,把這小爺也打動了,一心走向苦讀詩書的正道上。 他們同時又很是郁悶,因為再沒人能穩(wěn)定地給他們墊底了,次次考核都心驚膽戰(zhàn)的。 今日先生難得不講課,設(shè)下話題辯論。 辯題擬得高深,道:君主不仁,一怒伏尸百萬,血流漂杵,窮兵黷武。民心背離之際,你當(dāng)如何?” 題目一出,學(xué)子們沸沸揚揚地討論起來。也不拘泥于敢不敢說,反正天高皇帝遠(yuǎn),他們又向來膽子不小。 “好大的題目啊,讓我們來說,先生真是高看我們。”只有江衍之說出的話一如既往,正經(jīng)的話說不上兩句,貶低自己最是在行。 先生清楚他的德行,也只當(dāng)耳旁風(fēng),興致勃勃地看向近日大有長進(jìn)的人發(fā)問:“向榆,你來說說。” “先生,學(xué)生還是有話可說的。”被跳過的江衍之大不樂意,搶先說出豪言:“天之將傾,不如就推了這天,重建一番清明天地。” “說得可真輕巧。”另一學(xué)子滿是不贊同,撇著嘴搖搖頭。 江衍之又輕描淡寫地補上一句:“盤古開天辟地之時,也未曾料到后世之變遷。歷代王朝更替,世襲罔替,雖創(chuàng)立之初都想著千秋萬代,可又怎么可能?一位君主不仁,就會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