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她小時聽婆婆說過惡鬼畫皮的故事,借此警告她不要總是以貌取人,聽后她怕了好久。 書中說,有獰鬼,面翠色,齒巉巉()如鋸,鋪人皮于榻上,執彩筆而繪之。 已而擲筆,舉皮如振衣狀,披于身,遂化為女子。共視人皮,眉目手足,無不備具。 這老人身上沒有半分死氣,莫非她是大隱隱于市的畫皮高手?普通人竟能會這樣的神奇法術? 陸時微心不在焉地喝完一碗粥,她才覺出餓的滋味,一日一夜驚心動魄,全然沒空祭五臟廟。 不知不覺過去了半個時辰,緊閉的房門終于“嘎吱”一聲打開,走出來的卻只蘇大娘一人。 她看著有些疲累,但仍是掛起一個溫和的笑,坐到陸時微身旁說:“別著急,江公子還需調息一會,姑娘可吃飽了?” “飽了飽了。”陸時微吃足兩大碗,又有了說閑話的心思,好奇地打聽:“大娘,您認識他多久了呀?” 江予淮愛重容顏,能讓他在險境中卸下心防面對的,定是頗有淵源的人。 “粗粗算起來,竟是有四十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蘇大娘扳了扳手指頭,語帶感慨,問道:“小姑娘,你和他認識又有多久了?” 她想了想,旋即答道:“一個多月吧。” 四十年里江予淮容顏不改,想來蘇大娘是知道他身份的,于是她又大著膽子問出了自己的猜測:“您剛才,是在替他畫皮嗎?” 聞言,蘇大娘面露詫異,但沒有多說什么,答道:“算不上會,我會作畫,照著他原本的臉畫上草稿,他再描摹。按著他的說法,這是補色。” 想來是江予淮自己不敢落筆,生怕畫得不如昔日風采。 好奇更盛,她忍不住問出了最想知道的問題:“您當年是怎么認識他的呀?” 得到的是一陣靜默,蘇大娘目光悠遠,似是陷入了遙遠的四十年前的記憶里。 半晌,她憐愛地看著陸時微,慢慢地說:“曾經,我和你是一樣的啊。” -------------------- 哭哭,昨天的更新實在沒趕上,早上小修了一下。 畫皮的內容出自《聊齋》。 小江這幾章有點慘慘。 第16章 新娘歸途 院中小樹的枝葉隨風搖曳,艷陽穿過窗欞照進來,陸時微恰恰坐在日光中,聽了一個不算長的故事。 蘇大娘蒼老的聲音響起,將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扶風郡地處邊陲,土地干旱少雨,收成不佳,百姓生活困苦。數百年前,國力衰弱,長年累月受到外族的侵擾搶掠,又屢次吃了敗仗,漸漸成了個凋零破敗的鎮子。民不聊生,街頭巷尾多了大批大批的乞兒。 不知是從哪一年開始,出乎意料的風調雨順起來,外族首領暴斃,族群陷入爭搶政權的混戰中。而新上任者一旦下令進犯扶風,亦有性命之憂,或死或殘。久而久之,元氣大傷,便不敢來犯。 日子好過起來,百姓皆以為是老天保佑。有一獵戶在進山時遇險,被山間兇獸逼入絕境,一腳踏空差點掉入萬丈深淵。 崖壁上生長出翠綠的藤蔓,枝條纖細柔韌,緊緊地卷住他急速下墜的身體,他獲救了。 在峭壁上,他看見了一個飛掠而過的少年身影。 這獵戶大肆渲染這一回的見聞,而后郡內日漸傳開山神庇佑的言論,許多年流離失所的生活讓他們格外離不開庇佑。于是自發地誕生了信仰,大行祭祀之禮,自覺地不再踏足荒山。 祭品有時會是富人舉辦的一場盛宴,有時是孩子手中新得的蔬果,全憑心意。 然而人們的欲望不會止步于平安度日,他們試圖加倍地討好山神。 一批人大著膽子潛進荒山中碰運氣,在山上小屋里撿到了數張面容不清的紅衣女子畫像,而傳聞中的少年倚在屋頂上,漠然地注視著那些闖入領地的人。 流言愈演愈烈,有人說畫像是山神的指示,著紅衣的女人是他想要的新娘,七嘴八舌出了個新娘祭祀的主意。被選中的妙齡少女嫁給山神,聽起來似乎是個無上的榮耀。 但沒有人知道山神娶妻到底意味著什么,雖說傳聞里少年不曾傷人,反而是護佑一方的角色,但未知往往伴隨著風險、死亡,所以一開始無人愿意前往。 這分明是以活人祭祀。 威逼也好,利誘也罷,后來每二十年一輪的盛大祭祀演變為扶風郡人人皆知的習俗,成了一座富庶的小鎮。 數年來,沒有人再見過之前上山的新娘。 這個故事的開頭是在四十年前。 大娘的名字是蘇念兒。念兒念兒,父母盼子的殷殷之情昭然若揭。 在那一年,蘇念兒長到十六歲,二十年一度的祭祀將要到來,人選卻遲遲未定。郡守百般無奈,賞金五十兩尋人,她的父親立刻就把她送去了府衙門口。 在利益面前,少女自己的意愿無人在意。郡守滿意于她的年輕和美貌,她的父親欣喜于足夠錦衣玉食幾年的錢財,其余百姓誠心誠意地雀躍未來二十年,又將是安穩的日子。 她是抱著必死的心上山的,喜轎到了山腳后,如同長了腿般飛速登上山頂,也容不得她反悔。 與眾人口口相傳的并無二致,她見到了少年人模樣的山神。 江予淮看清她的長相后待她很是疏離,給了她兩個選擇,一種是放她回家去團聚,另一種是替她改頭換面,與家人親朋今生都不能再有瓜葛,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