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首先，如果你家買了江南開發(fā)區(qū)的房子，會引發(fā)哪些變化？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br>
    他們在醫(yī)院附近的餐廳吃午飯，繼續(xù)琢磨計劃。

    “不會，就算上班地點離得遠，我也會接受公司安排，你未免把我想得太沒有職業(yè)素養(yǎng)了?！?/br>
    她喝了口水，淡淡道，“我當初就看出這是個爛攤子，準賠錢，不也一樣接了?！?/br>
    程時撐著下巴，不自覺笑了一下，隨即認真起來接著道：“還有個問題，如果你不住在檀園路 76 號附近，還會去薔姐的歌廳嗎？”

    “什么歌廳，那叫酒吧?！?/br>
    程禧細想片刻，又說：“不一定，看命。”

    他挑挑眉，做出一個請繼續(xù)的表情。

    “如果我沒去過酒吧，會產(chǎn)生兩個連鎖反應。第一，吳悠沒法引我去療養(yǎng)院，第二，我沒碰見王逸帆……”

    “吳悠不必擔心，她當時很迫切，主觀意愿強，還會有別的辦法把你引過去?！?/br>
    “那王逸帆……”

    “見沒見過，甚至認不認識這個人，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去規(guī)劃局上班了?！?/br>
    “哦。”

    5

    從醫(yī)院返回家里的車上，仍舊逃不開這個話題。

    “還有個問題，沒有白婧，我就不會認識許安淮?！?/br>
    程時握著方向盤，皺眉道：“他又發(fā)揮什么作用了？”

    “我和許安淮的接觸被改寫過。算起來，好像只有第一次見面，在酒吧聊天，還有找他了解趙飛那次?！?/br>
    “這些事情都沒有實質(zhì)性推動，你打聽趙飛的消息，史崇什么都沒告訴你——”

    “史崇？”程禧側(cè)臉看向他，反應過來，“呵，早該想到你們一伙的?！?/br>
    “我能介入檀園路 76 號這個項目，是通過他。確切地說，應該是我們一起推動檀盛接了這個盤子。但史崇沒有改變后的記憶，為了讓事情順利進行，我需要將每次改變告訴他，這也……很痛苦?！?/br>
    程禧張了張口，沒有說話。她能體會到那種痛苦，就像自己從沒告訴過李思齊，他原本騎著小電驢走街串巷，這對雙方來說都是殘忍。

    “還有什么問題嗎？”他問。

    “沒有萬全的計劃，改變總是陰差陽錯。”她靠在車窗玻璃上，嘆氣道，“交給時間吧。”

    6

    千算萬算，沒算到計劃卡在了第一步。

    她與蔣今明通了話，大致講述前因后果，順利交代了買房一事，以此推動自己搬家。

    可就在通話結(jié)束前，蔣今明忽然平靜地問道：“你知道新新旱冰場發(fā)生了坍塌么？”

    “……知道?！?/br>
    “你知道我?guī)缀跏茄郾牨牽粗l(fā)生么？”

    程禧呆了，遲疑道：“你約了高嶺？”

    “嗯?！彼p輕喘了口氣，“你不是說過，不要聽信別人打來的電話。”

    蔣今明選擇了無條件信任她，這讓程禧有些口干舌燥，急道：“怎么回事？你沒事吧?！?/br>
    “我確實有些猶豫，耽誤了些功夫，只能把約定時間順延——我們到達的時候，事故已經(jīng)發(fā)生了。”

    他和 13 歲的高嶺，在道路兩旁目睹了那棟二層小樓化為廢墟，到處是滿身血跡的人，慘烈的哭喊，與鳴笛聲混成一團。

    “你知道那場事故死了多少人嗎？你明知道它會發(fā)生，想到的只是順道置別人于死地嗎？”

    “今明……”

    這些譴責像刀子刺進心里，讓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沒人能當救世主，這是他們最初達成的共識，但在親眼目睹生死時，這個共識被拷問，被撼動，不堪一擊。

    “我們顧不了那么多，我們連身邊的人都救不了，眼看著最親近的人離開也無能為力。如果世界不是這樣子，如果沒有這么多輪回這么多意外，沒有無辜的人受牽連，我愿意救他們。但事實是，你連身邊的人都保不?。∧隳芟胂笪磥硪趦扇酥g作取舍嗎？一個留下另一個就不能存在？！你能想象這種殘忍嗎今明？知道我們多渺小嗎？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樣！”

    雙眼所見，雙耳所聽，血腥氣味，親身經(jīng)歷帶來的觸動，在那個節(jié)骨眼上超越了她的話。蔣今明一言不發(fā)，許久，才僵硬地回答：“是么？那是什么樣，我可能還沒想清楚。”

    “今明……”她陷入一種無奈，疊加著自我懷疑，聽到電話那頭的忙音。

    “今明，蔣今明！”

    他掛了。

    程禧慢慢從影廳出去，看見了在門口等待的程時，問道：“你知道吧，他約了高嶺，看見事故發(fā)生?！?/br>
    “知道，沒有想到。”

    “怎么不告訴我？”

    “告訴你也無濟于事，而且……我不知道他反應會這么激烈?！?/br>
    他？

    什么時候分得這么清了？程禧冷笑道：“那不是你自己么？”

    程時攙扶住她的胳膊，若有所思地回答：“我在想，擁有不同經(jīng)歷不同記憶，還算不算同一個人？”

    時間過去 20 年，20 年間現(xiàn)實不斷改變，記憶不斷更迭。程時忽然發(fā)覺，他猜不到曾經(jīng)的自己會做出什么選擇，就像變成了另一個人，從身體里抽離出去。

    讓人感到一陣寒意。

    “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他會怎么做嗎？他會選擇退出？”程禧急了，反拽住他的胳膊問道，“他就是你啊，今明，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