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像尋求支持者一般,他把宣傳單按在我面前的洗衣機上,手指印刷的圖片。 “說來慚愧,我也喂過流浪貓。它們可愛而親人,不由得想照顧。但這種行為,實質是在剝奪其他生物的生存機會。我這樣的人很多——僅僅因為人類的喜好,就肆意決定生物種群的存亡,不覺得是對文明社會的一種羞辱嗎?難道我們不應該做些什么,斬斷鎖鏈,把物競天擇的權利重新還給大自然嗎?” 冷靜下來想想,這話確有幾分道理。但其惡劣的推銷方式,讓人實在不想有所認同。 “我從沒喂過野貓,以后也不會。”我語氣冰冷地宣告,“找別人宣傳去吧。” “難道這樣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嗎?你對鳥類種群的悲慘命運無動于衷嗎?”劉北安步步緊逼。 我不再搭理他。孫林卻湊上前,接過一張宣傳單翻來覆去地查看,仿佛對秋日落葉般死去的鳥們萌生了同情心,“明白了,有什么我們能做的嗎?” 劉北安的臉上浮起沒有防備的笑容,大幅度地點頭。沒有什么比堅信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事的人更加好騙了,我這么想著。 他抽出一張寫滿名字的表格,問:“下周日你們有空吧?” 雖然確實沒安排,但我不想透露給這個男人知道,總覺得沒有什么好事。 “下周日是否有空,與你有什么關系?” “想喚醒民眾的保護意識,單是在大學里發發傳單肯定沒用。下周日,我打算在市中心搞一場慈善募捐,現在正招攬志同道合的志愿者。”他揚了揚手上的表格,“已經有三十多人報名了。” 這種可疑的活動居然會有人報名,著實出人意料。換作是我,無論如何都不想參加。 正思考拒絕的理由時,孫林一口應承下來,“聽起來很有意義,我們也報名吧。” “別開玩笑了……”我想開口爭辯,孫林卻用眼神暗示我別說話。 “歡迎歡迎,在這簽名就行。” 不明原因的我,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表格上簽下我們兩個的名字。 報名表足足寫滿了一頁。我順著名單讀下去,多半是男生,有好多認識的,同班的人。我突然瞄到了一個意外的名字,正想仔細確認,劉北安抬手把名單收了回去。 “這么一來就約好了。周日下午三點,二號線大行宮站地鐵口那棵發光的樹下集合。” “什么樹?” “就是發光的樹啊,商場門口那棵……反正你們到了就知道了。” 怪人留下這么一句話徑自離開了,我甚至懷疑他連我們兩人的名字都不記得。 “什么‘no keeping no feeding’啊,那家伙的英語真不是一般的差勁。”孫林露骨地譏笑道,“不過這下有好戲看了。” “不認同他就算了,為什么還主動招攬麻煩事。” “安啦,用腳趾想想也知道,那種傻里傻氣的活動怎么可能有人去?而且你算算日子,下周日可是平安夜,像我這么受歡迎的男人早就有約了。” “可那張報名表……” “那張報名表,上面都是些假簽名。由那家伙的室友牽頭,大家都假裝踴躍報名,私下里早就約好了,那天誰也不到場,給他一個難看。” “他和同寢室的舍友也處不好嗎?” “誰知道呢?不過,成天一副囂張跋扈的模樣,肯定有很多人早就看他不爽了吧。” 你不就是其中之一嘛。我心里這么想,忍住了沒說出口。 “聽說那家伙花了半個月時間印刷傳單,制作宣傳牌什么的,好大一堆,把宿舍的過道都堵住了。等發現沒有一個人到場時,肯定大失所望——多少算給他一個教訓吧。” 我不由得想象現場的情景:劉北安舉著辛苦制作好的指示牌,站在路邊,發現誰也沒來,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學校里其實一個朋友也沒有。像被遺棄野外,主人驅車離開才反應過來的柴犬一樣,多少有點可憐。 “有點過分了吧,這不是霸凌行為嗎?” “說什么霸凌啊,又不是初中生。”孫林又笑了起來。 “就幼稚程度來說倒是沒什么分別。” “假裝忘記這件事就好了。反正大家都是這么做的,我們也不能不合群。”孫林打開洗衣機蓋子,取出自己的內衣褲。 我這才想起自己的床單。陽光這么好,要不要順便把窗簾也拆下來洗一遍? 隔周周日,孫林有約會。我在學校食堂一個人吃午飯,點了千張結燒rou和炒卷心菜,打飯的大媽按慣例手抖,每樣菜抖掉半勺。幸存下來的紅燒rou九成是肥rou。炒卷心菜醬油加多了,黑得發亮,咸得可怕。做出這般豬食的人理應以浪費糧食的罪名加以審判。 費力吃完后,我按計劃來到自習室,打算用半天時間讀完圖書館新借來的《貨幣戰爭》。 本該是一個風平浪靜的下午,卻被意外事故徹底破壞了。 “我每晚的夢里都有你。” “討厭啦!” “真的,我沒說假話。遇到你之前世界孤單冰冷,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來的。” 一對不知羞恥的情侶坐在我后排,完全沒有看書的意思,不厭其煩地談情說愛。 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書的內容上,無奈座位相距太近,男的說的話又太過愚蠢,想裝作聽不見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