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嗎,我倒沒印象。”孫林說,“她和我們應該不是一個學院的。不然如此顯眼的外表,開學典禮上就該留下深刻印象。” 我很認同他的說法。即使坐在邊緣角落的卡座,女孩的一舉一動仍然像置身舞臺中心一樣惹人關注,我甚至能真切感受到包廂內聚焦過去的熱切視線。 孫林也時不時地偷瞄她的側臉。他沉默了兩三分鐘,突然開口道,“機會來了。” “你要點歌?” “不是,注意觀察。” 我看都沒看他一眼,“你要去衛生間?” “誰說那種事了,”孫林不耐煩地解釋,“看到沒?那個女孩身邊的女伴剛出去了,可能是去洗手間。眼下她一個人啜著果汁,正是搭訕的好機會。” “誰要搭訕?” “當然是我,加你。”孫林捏著啤酒瓶頸站起來。 我啞然失聲,沒想到他的行動力強到這種地步。 “走吧。”孫林催促道,“不陪我去,要到聯系方式也不給你。” 孫林的搭訕策略說白了很簡單,以同學的身份,假意關心沒有融入ktv氛圍的落單者。不過正因為直白所以光明正大,被關懷者反而難以拒絕。配合他俊朗的外貌和風趣的談吐,往往成功率很高。 不過,這次例外。 倒沒有抗拒的意思,可無論孫林如何改變話題,女孩只給予簡短的回應,其余時間默默微笑。于是,所謂的搭訕變成了孫林一個人的獨白。臺上唱完三首歌的時間里,我們所得知的,只有她的名字叫蘇喻,以及在讀外語系。 “學哪一門語言呢?”孫林試著問。 “法語。” “哇哦,浪漫的語言,bonjour!” 孫林表情夸張的一說,蘇喻臉上隱隱泛紅。 “能講來聽聽嗎,隨便哪句都行。拜托了,一直聽說法語的音節很優美。” “抱歉,才剛開始學……發音不準確,說不出口。” 孫林等待片刻,明白她不會繼續說下去,只得切換話題。 “那么,選擇學法語,是因為喜歡法國文化嗎?” 她低頭思索起來。 “比如說,電影什么的,”孫林提示道,“像我,喜歡呂克貝松,他大概是少數把法式浪漫發揮到極致的人,無論是《第五元素》這樣的商業片,還是《碧海藍天》一類的文藝片,都能拍出自己獨有的美學元素。我幾乎喜歡他的每部影片。” 她就孫林的話沉思片刻,最終給出一個完全無法接話的答案,“很少去電影院,不是很清楚。” 如此循環往復,對話在死胡同里打轉。至于她平時是不是也這么沉默寡言,我揣度不出,或許只是想讓搭訕者知難而退。孫林的笑容逐漸僵硬,向我連使眼色,想必是示意我搭腔說些什么。 但我什么也說不出口。 近看之下,女孩的美貌像置于放大鏡下一樣顯出細節。她含羞微笑時,有什么像子彈一樣擊中了我的心臟。她的眸子宛如獨立的生命體,彩虹一般弧度的睫毛微微顫動著。男的也有睫毛,可為什么沒這般長而輕柔呢?我感到胸腔的空氣沉甸甸的,口干舌燥,完全無法發聲。 孫林尷尬地挪開目光,一拍膝蓋想起身,“突然想起來,我點了周杰倫的《珊瑚海》,差不多該輪到我了。” 這時,意想不到的救星出現了。 隨著刺耳的驢鳴聲再度響起,包廂里sao動起來。 我們無一例外地望向舞臺,只見剛才的胖子坐在麥克風前嘶吼,音調越來越高,仿佛試音一般。 “不是說好,一人只點一首嗎?”一個留寸頭的男生忍不住喊出聲。 這句話引起了廣泛的共鳴,贊同的聲音此起彼伏: “就是啊,違規了!” “還唱得那么難聽。” “趕他下去!” 胖子將歌聲咽進喉嚨,如電影里的大人物一般舉起手,示意安靜,“大家別激動,先聽聽這首歌吧。我在點唱機里意外找到的,迪倫的《blowing in the wind(在風中)》。這可是民謠史上的不朽豐碑,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歷史,推動了越南戰爭的結束。這種偉大的歌曲,不理所當然要區別對待的嗎?難道也要遵循只能一首的規則?” 寸頭男亢奮起來,“誰管你啊,那個叫滌綸的老頭又是誰!” 胖子不再理睬他,自顧自地唱了下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覺比上首歌更難聽,發音不準確,音調也在五線譜上肆意亂跑。 幾個男生圍上前,試圖從他手中奪過麥克風。胖子奮力反抗,撕扭他們的手臂。臺上亂作一團,臺下眾人無不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蘇喻也不例外,她捂住嘴,一臉不可思議的神色。 “聽說過那個胖子的事跡嗎?很出名的。”孫林趁機切入話題,宛如趁亂打劫的搶匪。 蘇喻搖頭否認。 “你們也上英語課嗎?” “上的,作為第二外語。” “那么,任課教師肯定是男的。” “你怎么知道的?” 孫林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全校只有一個女的教英語,而只要是上過她課的人,都認識那個胖子。他叫劉北安,大名鼎鼎得很。” “他在課上與教授吵架來著。”我好歹抓住機會發出聲音。 蘇喻望向我,眼睛忽閃忽閃的,仿佛期待著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