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雪繪提前等候在出站口，手心的車鑰匙被她攥得發熱，反復思考著自己見到宥月應該做怎樣的招呼，是先抱住他還是先幫他拿過行李，或者說一句“歡迎回來”呢。

    又后悔起這學期沒去東京看過他了，雖說兩人目前的關系已經褪去了尷尬，但還是害怕自己會讓心思敏感縝密的這孩子徒增煩惱，在努力維持著能夠保護他的恰當距離。知道他在好好生活就能夠安心了，…拉進關系也許只是多余的夙愿。

    宥月一眼就看到了環手抱胸的那個單薄身影，長卷發，高跟鞋，就算經歷了那么多，她好像從未改變過。

    “宥月…”看起來有些單薄的長裙擺飄動過來，“…你餓嗎?我買了鯛魚燒，行李給我吧?”她一手接過行李箱和提包，自己預想好的熱情招待全都使不出來，甚至說不出一句歡迎回來。

    他還是自己把行李提起塞到了后備箱，她還是有些變化的，又瘦了些，薄薄的手背上骨節分明，唇色也有些蒼白。雪繪從團成一團的圍巾里拿出了熱乎乎的鯛魚燒和烤栗遞給他，份量沉甸甸的，也剛好能讓雙手暖和起來。

    汽車發動著開往他并不期待回到的老宅，路況平穩，行車安靜，車流緩緩停在路口的紅色燈光前，沉寂得雪繪又不知該說些什么，60秒的倒計時也慢得無邊無際，扣在方向盤上的手僵持著。紅豆餡的氣味彌漫開來，她想到了些什么，宥月sns上傳的學園祭照片，鯛魚燒料理的小攤和青色長裙捧花束的可愛女孩。

    “…女朋友的名字是中村可可奈來著?”

    “誒?咳、是的。”沒有預料到會開門見山地提到可可奈，在線上報告了兩人的交往后她反應平常，淡淡地祝賀了而已，像現在這樣直面自己的戀愛話題，總讓他升起一股沒來由的緊張。

    雪繪斟酌著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戀愛經驗的教導?她好像是失敗的；對交往對象過問太多也有些失禮，就只點了點頭，“…挺好的。”

    副駕駛座的人其實松了口氣，并沒有讓人難為情的提問或者是戀愛指導，她表情沒什么波瀾地重新行駛了汽車。

    古樸的坪庭依舊沉寂，行李箱輪硌在鵝卵石鋪筑的小道上，池里幾尾靜默的錦鯉不安地游動起來，宥月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外公，外婆，我回來了。”他低頭恭敬地跪坐著，視線定格額前在遮掩了眼前人的長發絲上。

    “嗯。”再抬起頭來，依舊是那張威嚴凝重的臉，總習慣性地擰著灰白的濃眉，接過外婆斟好的茶啜了口才望向他。

    小紋和服下帶了褶皺的手也向他和雪繪推開了熱茶，宥月微微頷了首，握住微熱的瓷盞對茶湯里倒映的燈影出神。

    “喲，你們回來了。”屏風隔斷被拉開，中村久司徑直坐下在jiejie身旁，“…又抽煙了。”雪繪挪遠了些，看他的領帶松到了胸前，襯衫也亂糟糟半塞在褲腰里。

    “呵呵，抽了根，也喝了些~”

    “年紀不小了還這么讓人cao心…要不要醒酒湯?”久司對著關心的母親擺擺手，無奈于她的嘮叨。

    “宥月又長大了呢。”他懶散地后仰看向許久未見的外甥，這孩子還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

    “你的頭發…要梳得整齊些。”依舊擰著眉頭的老人對那依舊略長的金發嘆了氣。

    “是。”

    再想嚴厲管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自家的孩子似乎都格外反叛，婚姻失敗又一意孤行的女兒和老大不小卻仍未成家的兒子已經讓人足夠cao心。

    雪繪前一天收拾好了空置的房間，又抱了更厚的被子過來。

    “晚安。早些休息吧。”

    宥月換了睡衣默默點頭，還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睡安穩，不喜歡也不熟悉這間不屬于他的空蕩臥房。

    “…歡迎回來。”她還是拍拍兒子的頭發說了出來，能感覺出他的低落心情，也不知自己能否給到些安慰。

    “謝了，晚安。”少年對她笑了笑，對雪繪來說反而給了她莫大的安慰。

    睡不著。宥月在榻榻米上翻來覆去，可翻身發出的聲響卻讓自己更清醒了，好想念自己軟乎乎的床鋪。他打開手機鬼使神差地翻到和可可奈的聊天頁面，兩人的對話還停在回復她已經到家的信息。他翻身坐了起來，快要接近1點了，她應該已經睡了吧。

    糾結了幾分鐘還是發了張可愛的表情貼圖，只是消息應該打擾不到她。雖然很想自私地打電話聽聽她的聲音。

    可可奈才結束和爸爸熬夜的電玩PK，剛躺倒在床上就聽到了手機的聲響。

    竟然還沒睡覺呢。她好奇地也回了疑問的表情包。

    “睡不著…”有些沮喪的回復。

    “想聽可可醬的聲音:(  ”

    真是愛撒嬌…可可奈抿唇浮上了笑意，托著腮發起了語音通話。

    “可可醬…好想你。”明明才分開半天，可是已經無比地思念。

    “我也是。”她握著手機貼在耳側，幻想起他此刻散了頭發臥在床上的樣子。

    “宥月君睡不著的話讓我來哄睡怎么樣？畢竟我還挺擅長哄芙芙睡覺的…”

    “嗯。”像被當成小孩子對待嬌縱著，他又躺回被窩里閉上眼醞釀起睡意。

    “舒服地躺好，深呼吸…”聽筒里少女的呼吸恬靜地起伏，漸漸自己的呼吸也與她同頻。

    “呼…想象我躺在宥月君旁邊，抱住你?”可可奈抱了枕頭在懷里輕拍起來，“拍拍宥月君的背…”

    “親親你…”她嘟起雙唇發出輕輕的啵唧聲，又均勻地呼吸著躺回去拍起枕頭。

    好像真的被抱在她懷里哄睡一樣，甚至迷迷糊糊地聞到了熟悉的甜香。

    “深呼吸…在我懷里，放心地睡著吧…”她重復著甚至把自己也哄得發困，闔上雙眼話語也變得更加溫吞緩慢。

    “…晚安?宥月君……”

    有彼此相伴的夜晚都會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