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完)
三 你怕什么? 無非是接下來的日子里,你還要持續不斷地漫長地活著。 你父親把這門婚事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一再要求你謹言慎行,進了高家的門,便不可再行差踏錯半步。 過了這么多年,如他所愿,你成為了高家的一抹像樣的幽靈。 可仔細一想,除了漫長地活著,好像也沒什么可怕的了。 你在搖槳。 不只你一人在使力。控制你手腕的人,帶了生澀的躁急,丈夫年輕時也是這樣,為了顯示他是丈夫,他只示范一遍,指望你一下子就能記住。 可你確實記下了,還知道同一套辦法可以用來對付成千上萬的人,細節上稍加改動就是。 新兵,但很快就不是新兵了的少年人把自己抬成一道拱橋,船艙里滿是他急促的呼吸聲;他的腰正在不可抑制地搖晃,作為你的船,行至最湍急的河中心,好像要被水流沖散架了再裹進去,一點殘渣都不留。 “嫂嫂……嫂嫂……我要不行了……” 這么說著,他推開你的手,猛地坐起身,急著要解開你領口的扣子。 所謂生澀的躁急總是急錯方向,你甩開他,兩三下散開了上衣,正要扯掉外褲時,他再也無法忍受,把整個身體壓向了你。 頭撞到船篷上,恍惚中,你身上的人像鉆進柴火堆的小狗,狠狠地最后拱幾下,不知道把東西灑到了什么地方。 煤油燈在搖晃,灰藍的皮甩在一旁,他埋在你頸窩處喘氣,你跟著一起喘。頭一回總是忽然間就結束的,像他們這個年紀的人,沒經歷過太多次“頭一回”,習慣把小小的事情看得極其嚴重。 他看向你,眼里滿載了無措,指望著別人來告訴他這樣算不算“對”。 你回以漠視。 無措擴散到整張臉上。接下來,只有你才能決定他的生死,他把自己推到這個境地,你也順勢推他躺回原地。 這個動作倒沒有引起慌張,看你直奔那沒機會歇息的船槳而去,他深吸一口氣,再死死憋住,直勾勾盯著你掌舵的地方,下頜沒有一絲褶皺;而沾滿了漿液的東西竟也失了生澀,不需過多激勵,即刻帶著夜行的船再次啟航。 不知在他眼中,你現在是個什么模樣。踢開礙事的衣物時,你熄了燈,這下,什么都浸透在了夜色中——除了身體對身體的感覺。 你對準入口坐下去,“噗吱”,水響比棹竿攪開一池春水還要黏滑,連帶著整個船身都難以行進。好在你們在乎的并不是目的地。 身下人憋的那口氣化作最后的求生欲,僅存的理智讓雙手捂住了嘴。你知道他不會死在這里,把他牢牢按在砧板上,身體起起落落,像舂米一樣搗下去、搗下去。 其實你在這時候總是想罵人的:身體里進了異物,要滿足了誰的愿望才能拿它出去。憑什么?憑什么?——搗下去、搗下去。新兵的手不夠用了,一會忙著抓緊身下的被褥,一會忙著更賣力地抑制住聲音,中途在你的脅迫下兀自得了趣兒,什么也顧不得了,兩只手放在你乳上,陷進那rou里,倒吸著冷氣,膝蓋抵著你的腰桿痙攣不止,雙眼一片空茫,像極了溺水的人,盡是垂死掙扎之相。 或許他真會死在這里吧。你再一次抬起身子,有些稀薄的東西灑在了入口。 始作俑者握著你的腰,強迫你坐了回去。 你就笑他:“還沒結束吶?” 失神的人浮到水面上,淺淺換了一口氣:“這樣是不夠的。” “不夠什么?” “……我花錢了。” 一塊錢的大爺撇開目光。 “時間久了,你感覺不到什么,可我不一樣。”他接著說,語氣不帶任何嘲諷或是輕慢。 現在又換他壓到你身上了。 “你不累嗎?”明明身體底子也就那樣,氣喘勻了就跟剛睡醒一覺似的,比起信任他的年輕力壯,你更不敢保證這個要當逃兵的不是在逞強。 “再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剛才,他把雙手插進你腋窩下面,笨拙地環住腰、手掌冰涼地貼在脊背上,你才發現他的體型原來比你要小一些,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竟抱著你稍稍離了地,才平放在夜露打濕過的船板上。 那根東西就在甬道里滑動,從未離開,可是換了姿勢,兩個人都痛起來,他不得不拔出來重新調整一番,再循原路返回。 這時,有亮光透過窗縫,少年人臉上多了一道白,這道白不隨他的聳動而變換位置。這一天,你苦苦守在船上,到了這時候才切實感受到了黑夜的短暫。 他抵著你的額頭,身下在甬道里抽插——“天生就會”,也不盡然,來了三趟,才獵到了鳧雁回家去。 你推開他的頭,附在耳邊說些男人都愛聽的yin聲浪語,果然,他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控制不住。 身下的木板吱呀作響。你不由得想象著他是如何被團長對待的,繼而猜到了他急于在女人身上逞威風的原因,可他哪里知道,在你這里,就算是他是一塊錢的大爺,也發揮著差不多的功用。 這種隱秘的樂趣讓你渾身發燒,逐漸攀上高峰時,指甲也摳進了人的皮rou里。 遺憾的是,新兵畢竟是新兵,戰到酣時,連疼痛都能拋諸腦后,更別提注意到你的反應了。他此行的任務非常單一,最后,你被他逼到了盡頭,卡在角落里動彈不得,這樣就更方便他為所欲為了。 灰藍的皮折迭在你身下,在你承受著最后一次沖擊的時候,所有痕跡都會留在那上面。 最后的沖擊是隨著一陣浪打來的,要么根本沒有浪,夜間的風在萬籟俱寂前已經刮完了。 約莫睡到中午,船頭沉沉地往下一跌。 是丈夫回來了。他聽說你昨天連船都沒有下,免不得罵你幾句,氣沖沖地進了船艙找吃的,至于消失的這段時間去了哪里,他沒解釋。正是因為他不解釋,也不敢看你,你僅僅挨了幾句罵就算數。 在這之前,你夢到他回來了。他變成了一只水鬼,破開河面鉆出來,只露出陰森森的一顆頭,頭發像瓦片一樣緊緊貼在頭皮上,你拿根長竹竿狠狠打了三下,把它打回了河底的老窩。 前艙里還有些小米粥,是別人吃剩下的。丈夫把小鍋里的東西分到兩個碗里,又遞給身旁的冬棗幾塊檳榔,問他:“下回還想不想進城來?” 冬棗嚼著檳榔,雙眼發亮地說:“想!” “等二爺替你討一房媳婦,看你還敢不敢……”丈夫戳戳他的腦門。老船夫一聽這個,喜上眉梢。 “我才不想討媳婦!”冬棗不樂意了,“還是在外頭快活呀!要媳婦有什么用,老管著我!” 老船夫連忙幫腔:“要了媳婦才能生娃娃呀!” 丈夫臉色微變。老船夫看看你,閉上了嘴。 冬棗一個小孩哪知道底細,瞪著雙鯰魚的眼睛,一派天真的樣子:“你們知不知道,昨天那個嫂嫂說,在船上懷的娃娃,那都是水鬼托生的呢!” 三個男人重新笑作一團。 “去,拿我的水煙來。” “怎么又想要那個了?” 丈夫強迫自己給了你張好臉:“還是家里的抽得慣。” 你蹲下身子為他點好,丈夫吸一口,眉頭皺了起來:“這煙絲是去年的陳貨吧?你平時不用,不知道,陳貨再好,放久了就沒滋味了,還愛發霉,不能再要了。” “知道了。” 他又從老地方找到你的針線包,打開來:“我有件褂子……” 話音未落,一塊錢滾了出來。 丈夫眼疾手快地撿起它:“你干嘛在這里面藏一塊錢?” “留著買新貨的。這不是好習慣,壞肺,老太爺看了要發脾氣的。” “哎呀,瞧把你嚇的,我早不抽了。” “是我要抽。” 你奪過煙袋,熟練地吸了一大口,背對著一船的人,把煙圈吐向了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