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拍的男大生(十八)
你心里很清楚,被凝視、被輕慢的屈辱哪是這么容易忘卻的,即便身邊有善良的同學和靠譜的大人(存疑)保護他、助他回到正軌,但有的事只能靠他自己消化?;叵胨掖译x開必x客時的神情,今天能笑呵呵地站在你面前,不知道背地里做了多大的努力。聽這番話,看來他還不能完全放下秋聲的事,不知道這是他自己反復思考得出的結論,還是小寸頭室友談心的結果? 心存一絲希望,總好過在沉默中滅亡。 他鼓起勇氣再次面對黑暗,究竟還在意什么事呢? 你要搭的那班地鐵已經開走了,候車時間重置回五分鐘。小春和你退出隊伍,走到掛著鐘的柱子后面。他呼出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既然你是在偷拍群找到他的,那么被他傷害過的肯定不止我一個。除了他,那些投稿的、打賞的、鼓掌叫好的,難道都要放過嗎?我可不能自顧自躲起來,那樣不就成縮頭烏龜了嗎!” 說完,怕你夸不到點子上,趕忙提示關鍵詞:“我格局挺大的吧?” 你可沒有為他驕傲的意思:“我不會允許你跟他們起正面沖突的?!?/br> “當然了,我又不傻。陳安之說,目前這種情況最有利于我們,敵在……白馬寺?” “敵在明我在暗?” “……好像不是這句。不過你放心,他只知道我們是通過網絡鎖定的目標,具體怎么cao作我沒跟他說。就是說,我想起來一件事,如果報警沒用,我們是不是可以在微博曝光他們?先匿名投稿,然后艾特知名校友,最后把他們一鍋端了。輿論戰也是很有用的?!?/br> 你不是沒想過這點。跟你比起來,小春可以說是完美受害者,只要他不介意被更多人圍觀上廁所,也許這是一條可行的道路……還是別了吧。 “至于我那表哥,”小春聳聳肩,“拉黑歸拉黑,過年總要走親戚的,至少讓他在太姥姥面前出丑。我的戰袍已經選好了?!彼檬謾C給你看商品頁,這是一件帶有鉚釘元素的大黑羽絨服。是打算一言不合把人扎死在身上嗎…… “先別高興得太早?!蹦悴坏貌惶嵝眩巴蹬娜豪镏皇且恍┚W絡賬戶,所謂的一鍋端,到最后可能也就炸了個群,對他們的現實生活沒有半點影響。等風頭過了,同一批人開個新群繼續狂歡,你的臉不就白白被記住了嗎?” “也對哦……”小春的臉色暗淡下來。 “據我所知,他們支付傭金有別的渠道,比如個人用郵箱投稿給搬運號,稿件被選用后,錢不定期打到賬戶上,這個銀行流水大可以解釋成“朋友借錢”,無法證實和買賣視頻之間的因果關系。還有,原則上,傳播yin穢色情視頻是可以判刑的,但一條產業鏈上的人成千上萬,從何抓起?——涉案金額都難以統計,也沒有現實中的人受到物理意義上的傷害,大概率不會被立案吧?!?/br> “這也太……太難了?!?/br> “最關鍵的一點是,他們的大本營設立在海外,即便被曝光,警方也有理由不管,畢竟不是內網的事,咱們可能還會被倒打一耙違法翻墻呢。綜上所述,你覺得這樣的犧牲值得嗎?” 說實話,就算高清露鳥視頻被傳開,男生的名譽也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但小春以后要進入的行業有特殊性,這條視頻的最好的處理方式,還是讓它消失在大眾的記憶中。 再說了,輿論也不是什么制勝法寶,網上針對偷拍發起的討論還少了嗎,有幾次等來一個明確的“抓了”?反倒是女生們人人自危,被要求學會隨時檢查雙面鏡和針孔攝像頭,活得像個特工。 小春一下子就xiele氣。你拍拍他的肩:“慢慢來吧,你先專注學業,我就潛水在那個群里,哪天找到破綻,就再想別的方法。” “還是走野路子那種嗎?” “嗯?!?/br> “那我是不是要再……” “不用不用,?!边@一次,你考慮動用jiejie的力量,剛好她這陣子閑,找人也很在行。你發現偷拍群有不少受害者是附近的學生——不是因為你眼睛尖,而是他們發圖時會主動打上tag,就像強調商品原產地一樣。這也就意味著,很多網絡賬戶下的真人就在你們身邊,就算不能把他們怎么樣,至少找渠道曝光這些人的長相和活動范圍,讓人有所防備。 事情當然不會照著你們預想的方向發展。 返程路上,你想起任燃莫名其妙的一問。僅僅見過兩次面,他就發現了你的異樣,難道說,十年了,那件事的余震還在? ——你指的不是被偷拍搞得差點死球的事,而是一拳把空軍預備役從天上打下來的那一仗。 那天,是龍在天主動要求和你去巷子深處談話的,光是甩掉看熱鬧的人就花了不少時間。你第一次感覺到兩個人的權力關系發生了逆轉,應了那句俗語,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龍在天那雙鞋顯然是磨腳極了。他先是懇求你不要聲張,當時他只想上傳貼吧,等“運氣好”的兄弟們存下來,十分鐘后就刪除了,誰知道網絡推手會故意把事鬧大啊。 他還說,他家境貧寒,母親一個人打叁份工,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現在一身的病都沒錢治。是,他錯了,那你能不能考慮一下他mama?為什么一個未來的母親要為難一個已然的母親?你就不會有自己的孩子嗎?那你至少有自己的mama吧? 你不為所動,只是堅持讓他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公開自己干過的壞事,并向你誠心道歉。 他快哭了,說他給你跪下都行。 他到底也沒跪下,你油鹽不進的樣子徹底激怒了他。 巷子很深,沒有監控,面具破碎的學生會長口不擇言: “那你到底要我怎樣,切腹謝罪嗎?還是一個一個殺光看過你的人?” “你一個女的遲早要脫光了給男人看的,還要被男人cao呢,早看晚看,一個人看一堆人看,有什么區別?” “自己做那丑事還怪別人看你?” “哦,我懂了,想勒索我對吧?你們女的就是拜金,告訴你,一個子兒也不給!你以為你是誰?你現在已經是這里的笑柄了,不如借著熱度出道當雞,以后還能填飽肚子,誰給你的臉在這跟我大呼小叫的?” 還有更多掏心窩子的real talk,可惜你沒錄音,也不稀罕想起來,當下只覺得自己好蠢,蠢得可笑,竟被這么個玩意兒害得差點尋短見。 《肖申克的救贖》里提到的institutionlized,在中文語境里也許可以譯作“被閹割過的”。情況很明朗,要么你在榮譽謀殺中死掉;要么你忍氣吞聲,回到這條喪尸生產線上。這個單選題讓你深深懷疑自己走過的路。 你大夢初醒,暫時找不到別的解,唯一清楚的是,至少在你揮拳的那一瞬間,腎上腺素重新分泌,心臟泵出了新的生命力,所有的自我懷疑都煙消云散,公序良俗早該被鮮血所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