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營變
情事終了。 “終于解脫了”。 衛安懷吶吶自語,如愿結束這場噩夢,癱軟在被堆上,放任自己墜入黑暗中,極致連續的快感,倍受折磨的清明,皆帶給他深深的疲累,rou體和精神都已到極限。 沉云之看他睡了,姿勢歪倒,趕忙將他半抱起,騰手將被子打散鋪好,順帶解開他散亂的發髻,用手指粗粗理順,之前被汗打濕的亂發三三兩兩地粘在他頸間,看著就不齊整,之后她梳洗完畢,接著給衛安懷擦洗一番,給他擦了傷藥,穿了中衣,換了新被,忙到四更天才歇下。 五更雄雞啼鳴喚醒了沉云之,她摸了幾把衛安懷消瘦的腰身,方戀戀不舍地放開懷中的美人。 衛安懷郁結于心,沉云之看一下就知道他這覺睡得不安穩,眉眼總是舒展不開,緊繃著,沉云之無可奈何,他不吃她的軟更不吃她的硬,她捂了捂心口,這里有些難受。 良機難尋,她知道有些cao之過急了,但是與他相處愈久,她的心就越發失控,很難不為他一舉一動所影響,她時常幻想著他心甘情愿說出愿長伴君側,視爾為妻的場景,巴不得那日早日到來。 棲子堂院,仆從們來來往往,搬運著物件,雖人數眾多,但得益于沉云之治家有道,婢仆往來交錯,皆無喧鬧鏗鏘碰撞之聲,個個井然有序,直至事畢,都未曾侵擾到于臥房中孤眠的青年。 日頭西斜,案桌上菜熱了兩回,一塵進了里間,看著床沿的繁花朝床努了努嘴,繁花輕輕搖了搖頭。 得,沒醒,一塵轉身出去,看見不染無聊地壓香灰,似錦坐在門檻癡癡看著停駐在白墻上的黑鷹神游天外,知她老毛病又犯了,看見這等剛猛飛禽心里歡喜,走不動道了,那是主子養的,鳥都不鳥你一眼,眼巴巴地望著有什么用,心里無語,迷成這個樣子,他摸了摸菜盤,又涼了,認命將菜收拾起來重新往小廚房去。 “不是說醒了嗎?”春寒凍人,趙心嫵窩在灶頭看著一塵掀簾進來,發出疑問。 “又睡過去了。”他放下托盤,幾個廚婢圍上來將菜放回籠屜。 “作孽哦,這個點了還不省人事...”趙心嫵將瓜子殼悉數扔進灶間,站起來伸了伸懶腰。 “住嘴,膽敢妄議侯爺,你是嫌吃的教訓還不夠嗎!”一塵打斷了她。 趙心嫵一臉無所謂,侯爺早就出門了,她生來性子散漫,哪怕敬畏沉云之的威勢也忍不住碎嘴一二,只因人心都是rou長的,在衛宅蹲了幾年,很難不為衛公子的品行所折服,這幾年世道艱難,但他莊子上的佃農就是活得有人樣,逢年過節他們無不慶幸遇上了一位仁厚的主君,不像別處那樣淪落到賣兒賣女,食不果腹,甚者家破人亡,他還施粥濟困,給普濟堂捐物贈藥,見不義之事,亦匡扶之。可惜這般仁善之人,時運卻不寬待他,她受鎮北侯大恩,做不出忘恩負義叛主告密之事,但良心終究有些難安。 余暉落盡,都城重歸到萬籟俱寂之中,朔風經過這處雄偉的城池,帶來遠方奔騰的馬蹄聲,星星火光由遠及近,蜿蜒著向飽受戰爭創傷的城墻靠近,夜歸的戰將們,盔甲上附著寒霜和血腥,身負文書,一進城便直奔鎮北侯府。 其情急勢兇,急尋沉濤,這架勢和一身血氣驚得管家心神不寧,花芙接過文書頃刻間看完,眉頭緊促,心急如焚,抬頭向眾將鎮定道:“稍后片刻,我立刻召集人手,待會南門集合。”此時沉濤在西營未歸,主子例行巡查便撞見此等惡事,她可便宜行事。 “好,軍情緊急,望速決。”說罷,一行人便上馬往南門疾馳去。 差不多一柱香的時間,南門打開,一隊人馬沖上大道,裹挾著飛揚的積雪返回東營。 “外面出了什么事?”衛安懷放下碗勺,剩下的半碗清粥他實在喝不下去了,墻外步履聲急促沖沖,都傳入小院了。 “無事,公子。”一塵有些無奈,不知發生何事,管家如此急切召集府兵,竟驚擾了公子,他看見公子食欲不佳,面色蒼白,想到公子剛醒來憂憤之下吐了血,身體虛的很,吃這么點,腹中空虛,如何服藥,便勸他多吃點。 他也不想直面公子,畢竟昨晚他倆可是“為虎作倀”了,公子一醒來看見他倆面色一變就動了怒,不染精得很,早早借口端藥跑走了,繁花似錦不傻,個個低眉順眼,對一塵的示意只當瞧不見,就當個只知端粥遞水的工具人,恨不得離怒火中燒的公子遠點,公子的眼刀別往這邊刮就好了。 呵呵,這時候又是個“老實巴交”的好婢子了,一塵心中冷笑,沒奈何,“惡人”只能由他頂著冷颼颼的殺意來當了,不然公子的身體狀況要是急轉直下,主子回來肯定要問責他們。 衛安懷喘了幾口氣,知道他若不吃完,他們便會如他剛才那樣逼迫他,若不吃,便強灌,他心中既怒且悲,連最可能的自戕都無法做到,明日沉云之歸來還不知如何折辱他。他虛弱無力,只能任他們擺布,服了藥丸湯水后,不出所料神思困倦,又睡了過去。 房中的婢仆這才松了一口氣,公子睡了一日,滴米未進,身體又虛,真怕出了什么事,這才先禮后兵,萬幸公子沒心力跟他們一一計較,順利過了今天。 呼呼寒風凜冽刮過東營,血腥氣隨之擴散開來,荒野里蟄伏一個冬天的野獸蠢蠢欲動,但皆止步于東營附近,貪婪的眼珠子充滿了忌憚,還有幾分人性化的躊躇,這并非是它們通了人性,而是大門外死透的同類尸體,讓它們警覺,這是一群強大的對手,此起彼伏的低吼于荒野響起,空氣中令獸類厭惡的氣味越發濃重,壓抑了它們對食物的渴望。都城方向,一隊人馬正在疾馳,依稀可望見營地的火光,前方獸類的眼珠反射著月光,好似亮晶晶的明珠懸于野地,嚇了他們一跳,忙急挽連弩,射殺出一個缺口,幾息之內沖入東營。 然而營內的斷臂殘肢,余燼殘存的場景未嚇到久經沙場的士兵們,反倒將護衛在隊伍中間的文官們嚇得面無血色,神色異常蒼白凝重,一肚子疑惑,東營怎么會變成這樣,莫非是北戎殘部造成的,北越境內已經很多年沒有發生過如此嚴重的禍事了,可想而知侯爺會如何震怒,不知都城的城墻上又要新增多少具尸體了。 中軍帳前,沉云之踏馬而來,她的坐騎照夜玉獅子一身白毛盡數被血染盡,劇烈噴氣,旁人一看就知曉它剛經歷何等惡戰,沉云之利落下馬,直接進入中軍帳,一幫人趕忙跟上。 “下官…拜見侯爺。”文官們要吐了,他們只面對過小股戰亂,那里見過這么慘絕人寰的場景,剛才外面沒敢細看,現在整個中軍帳血跡大片大片,可疑的暗紅軟體組織簡直不能細想,浸入到土中的血散發的腥氣直往他們鼻孔里鉆,惡心得他們腹中酸水翻騰,只得繼續強忍著。 “無須多禮。”沉云之滿面寒霜,雖然語氣盡量平靜,但血染全身,面目模糊不清,殺氣磅礴,開口縈繞著褪不去的煞氣,驚得下首諸人敬畏之色更深。 時間緊迫,沉云之沒細說首尾,直接指派任務,主簿,長吏等人清點接管糧草賬冊,醫官等人照顧傷員,余下諸將追擊殘兵,清掃掩埋尸體,看管俘虜。 眾人領命而去后,沉云之仔細復盤今日亂局,惱恨東營主將以權謀私,惹來禍事,伍賈這廝,死了真是便宜他了,她氣的一掌拍碎眼前案桌,一不小心崩裂了左臂的傷口,槍纓仍在滴血的長槍一下子掉在一堆碎塊中。 旭日東升,搬了一夜尸體的士兵們,灰頭土臉,困乏地連打哈欠,不過誰都不敢停下挖坑的動作,因為龐大的尸堆可能會滋生病疫,雖然天氣還冷,但沉云之不敢冒這個險。 營外的野獸憑著獸類強大的直覺,在遵守兩個時辰后,意識到這個“食物場”無法成為它們狂歡的樂園,逮住機會狠狠地從士兵顧不到的角落里搶走部分血食,匿入山林。 看到被搶走的是不知名的獸類尸體,士兵也沒去追,只在周圍巡邏著,驅趕殺死一些餓瘋瘋狂攻擊的野獸,護衛正在清掃營地的后勤兵們,柵欄被破壞的缺口太多,四面八方都有可能有野獸跳進來,他們精神緊繃著,等待下一場有可能發生的戰斗。 “食尸鳥來了,警戒!警戒!”瞭望塔上的士兵高呼起來,沉云之此時正在一片清理出來的空地上和文官們核對賬冊,聽到呼聲,立馬安排幾個神射手上塔。 箭矢不斷,部分禿鷲撲嗵嗵地往下墜,那自遠方疾速而來的“黑云”一陣慌亂,終于有了懼怕之心,盤旋直落在尸堆不遠處,嘎嘎直叫,尖銳的叫聲嚇得士卒心神不寧,趕緊埋頭苦干。 禿鷲和烏鴉一樣,在北越傳說中皆屬不詳之鳥,本該去往幽冥的陰魂們會因它們啄食了他們的尸體而心生怨恨,滯留于人間成為游魂,給世人帶來災厄,另一方面士卒也不想曾經并肩作戰的戰友全尸變殘尸,死后不得安寧。 直至中午,整個營區才被收拾妥當,埋鍋造飯后,士兵們累的直接席地而眠,沉云之卻歇不了,她一個上午忙著審問俘虜,旁枝細節終于浮出水面。 沉云之越查越憤怒,她治軍十幾載,從未有過如此嚴重的軍營嘩變之事,外敵入侵時沒有,反倒在掃清外敵后就窩里橫了,這是在損壞她的根基! 昨日她破曉出城,例行上山視察礦場和鍛造坊,傍晚下到山腳,東營守軍就駐扎在錫山山腳,與棠溪的狼牙軍互成犄角之勢,護衛著都城。 離開北越有段時日了,沉云之經過便想順道巡查軍營,距營地大致一里半時,東營副將王鵬等人飛馬出來覲見。 沉云之觀其軍容,頭盔未戴,發髻散亂,眼神閃爍,其余諸人都無一齊整,神態慌張,身上皆有酒氣,心生不愉,當即勒馬厲喝:“爾等身為上將,不以身作則,亦不思報效,視軍法為兒戲,白日縱酒,看你們一個個蓬頭垢面,武器都沒有拿,如今北越境內仍有小股北戎殘兵襲擾,你們不居安思危,反倒妄自尊大,懈怠享樂,爾等如此昏庸,對得起我對你們的信任嗎!對得起北越萬民對你們的信任!伍賈何在?” 眾將聞言面色更為蒼白,立馬下馬跪伏認錯討饒,言主將昨夜領兵討賊未歸,低下的頭顱讓沉云之一時看不見他們的面部反應,分辨不清他們是否真心認錯,說了真話。 這時沉云之還沒有往內亂方向去想,只以為東營將官不守軍紀,私下放縱,壞她東營風氣,打定主意要殺雞儆猴,重整軍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