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仿若一只冰涼的手,輕輕拂過他眼尾眉梢。 他下意識去捕捉,卻什么也沒碰到。 盛裝出席的孔雀牽著他的手,指尖輕揉他掌心,將人從虛空中拽回。 倉靈輕喃:“他真的死了嗎?” 孔雀:“……” 倉靈:“奚暮會回來嗎?” 孔雀:“鳳凰,回神,奚暮就在你對面。” 倉靈眨了眨眼,看著紅毯盡頭那張熟稔的臉,終于又笑了起來:“對哦,他在呢。” 剛要抬步走去,卻被孔雀輕輕扯了一下:“鳳凰,你若不想成婚,我們就不成了好不好?” “沒有啊,我想的,我……期待了很久了,奚暮也等了太久了,他等了三百年。” 他們彼此相愛,就該成婚。 該在天道矚目中,該在眾生見證下,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修成正果,得到一個完美的結局。 即便這過程不盡如人意,布滿了荊棘坎坷,充斥著無數血和淚。 即便奚暮愛他的時候,他不愛他。 他愛奚暮的時候,奚暮已經無法愛他。 可都沒關系。 都過去了。 他等的那個,用生命愛他的人,就在眼前,在這百尺紅毯的咫尺盡頭。 倉靈想,他欠奚暮一場婚禮。 他猶然記得,在凡塵境小鎮的成衣鋪里,那個望著緋紅喜服,滿眼艷羨的青年。 他猶然記得,在秘境外,單膝跪在他眼前,向他求婚,卻被他拒絕時,青年努力壓下悲傷后依舊笑看他的桃花眸。 他猶然記得,永憶橋盡頭那個塵封三百年的小院里,掛上的紅燈籠,懸滿屋梁的紅綢,還有他笨手笨腳剪下的貼滿窗框的喜字。 以及……被打翻,沒來得及喝上的合巹酒。 那是他欠奚暮的一場婚禮。 現在,他補上了。 他走向了他的三百年前,走向了用生命去愛他的奚暮。 紅綃掛在他發冠上,長長地飄飖在身后。 無人關注的風雪蒼穹,一陣風駐足停留,目送倉靈走向他的摯愛。 …… 時光回到半個月前。 九天境,玉宸宮。 “你兩次死在涅槃劫中,靈核都快燒完了,石身又被你割地七七八八,斷了一條手臂,扎了滿身的天梯碎片,你教我如何救你?啊?!你讓我如何給你治?” 從來沉靜穩重的巽何上神頭一次發了那么大火,神尊的寢殿中一片狼藉,那些被試了一次又一次,不頂用的靈丹妙藥被他棄擲一地。 他捂住額顳,啞聲悶沉道:“……奚玄卿,我救不了你。” 醫者自責,患者卻冷靜到過分。 蒼白地像是死了很久,又被冰封尸身很久,卻還在喘著氣,躺在床上,抬指都費勁的奚玄卿并不多意外,又或許也在隱隱期待這一刻的解脫。 他只道:“沒事,我心底有數。” 巽何怒瞪他:“什么沒事?怎么沒事?你他媽砸了我招牌!這天底下有一個我沒治好的司命就夠了!不需要你給我添堵!” 寂靜的寢殿中,是太久的沉默。 奚玄卿:“我時間不多了,這么耗下去不好,我還有事要做。” 巽何沉沉道:“七日,最多還有七日。” 奚玄卿笑了笑:“夠了。” 七天時間,他將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地明明白白。 在他死后,九方遇會坐上他這個位置,但他這個師弟武力很強,能鎮得住場,奈何做事沖動,他便叮囑善于謀算的巽何從旁輔助。 凡塵境不能沒有輪回,司命一職很重要。 在某個陽光正好的午后,奚玄卿吞下一枚藥丸,終于有了走路的力氣,他將那烙著七星的北辰玉給了少司命,將一切真相告訴他,陪著他從夕暮到涼夜,從難過到不得不釋然。 在少司命毅然要替兄長守護人間的承諾中,奚玄卿又了卻了一樁心事。 他就這樣走遍了整個九天境,一枚枚的虎狼之藥下肚,到后來,作用已經微乎其微,他將剩下的半瓶全部咽下,拖著千鈞重的步伐,走進天獄,在曾經囚禁過倉靈的牢房里,在那布滿抓痕的墻壁邊靠著睡了一夜。 而后,下了一道死令——疑罪從無。 罪案不得只看表象,需追溯因果,否則不允許用刑判罪。 無論是人、妖,還是神。 他早已瞎了一只眼,在另一只眼也看不清稀的時候,靠著感覺寫完了最后一道遺令。 九天境的所有事務,終于做完。 他卸下沉重的擔子,終于脫掉了九天境神尊的責任。 這一刻,他只是奚玄卿。 萬靈境的喜貼送來時,他的眼前已經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見,自然也看不到倉靈親手寫的字,何況是喜帖背后隱藏的一行小字: ——你是奚暮嗎? 有墨漬涂抹,但并未完全覆蓋住。 另起一行: ——只要你說聲不愿,這婚我便不成了。 又是一年七夕,準備在鳳凰花樹掛上姻緣紅線應節的月下仙人止了步。 他看著奚玄卿坐下鳳凰花樹下,攥著那封喜帖,從天黑坐到天亮。 剩下的最后一日,他去了凡塵境,一個叫滄茫道的地方。 那里盛開了一大片蘆花,風一吹,紛紛揚揚似雪花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