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九天境神尊還會這個呢?” 倉靈嘿嘿一笑,大快朵頤。 聽見對方說了句:“……我其實也會的。” “喔。”倉靈已經習慣了奚玄卿有事沒事說點莫名其妙的話,并不在意。 吃飽喝足,這醉仙峰也等來了外人。 倉靈本以為是境靈回來了,卻不想只是個逍遙宗的普通弟子。 此時,楚漪剛好處理完再次皸裂的傷口,忍著疼咬牙包扎好,生怕血水滲透白衣,被旁人瞧出什么,渾身裹著特制的布帛,不會透水,卻容易悶壞傷口,再穿上白衣,才拉開門。 如此看來,他只是臉色比旁人蒼白一些,似乎并無異樣。 倉靈默默嘆了口氣。 “他是不是快死了啊?” 那日,境靈離開后,楚漪的血都快嘔干了,枯坐在門前,望著再無少年背影的長廊,直到再次入夜,才顫抖著手解開衣衫,胸膛上橫亙著一條極深的疤痕,皮rou下少了一根肋骨。 在那之后,整整一年,傷口都沒徹底愈合,反反復復撕扯開。 奚玄卿說:“他剜去的是神骨。” 倉靈問他什么是神骨,他猶豫了許久,在倉靈不耐煩的眼神中,開口道:“楚漪是天生的半神半魔,擁有一根神骨,和一條魔脈,神魔之力在他體內博弈抗衡,他需清心寡欲,摒棄貪嗔癡念,維系其平衡,才能保持神志清醒,一旦魔脈占據上風毀了神骨,他將墮魔,整個世界都會被魔脈血洗。” 倉靈愣住,即便不是這個鴻濛世界的人,他也很清楚,在這個無神的世界,仙門是不可能有能力抗衡魔族的。 而半神的存在可以。 楚漪被尊為逍遙宗師叔祖,劃下靈氣最濃郁的醉仙峰給他,是尊敬,也是囚籠。 楚漪平時不離開醉仙峰半步,很少出逍遙宗。 “若他天生擁有魔脈,早就被仙門殺了,可他偏偏又有神骨,仙門忌憚魔脈,卻又希望用他的神骨威懾魔族,來護天下安寧,他的生死掌控在仙門手中,是這樣嗎?”倉靈猜測道。 奚玄卿點頭:“沒錯,但有一點,他的生死,不被仙門掌控,就連他自己都沒辦法決定自己的生死。” 用神骨來威懾魔族,是早年間仙門凋零時的無奈之舉。 近些年,東谷和南嶺的龍脈蘇醒,涌出磅礴靈氣,越來越多的修士輕易便能成仙,擁有了對抗魔族的底氣。 半神半魔的楚漪,便成了仙門頭顱上的一把劍,心底的一根刺。 即便是半神又能怎么樣? 還有一半是魔呢! 鬼知道,楚漪體內的平衡會在什么時候打破,是神骨占據上風,還是魔脈吞噬一切。 這種擔憂漸漸凝成實質。 楚漪發現,自己的食物里會摻毒,喝的水里下了蠱,送上峰的衣物里也貼了咒,踏出醉仙峰時,總有莫名的箭矢飛來,附著的靈力磅礴強大,至少是一宗之主下的手。 可無一例外,都殺不死他。 凡人如何能弒神呢? 半神,也是這世上唯一的神祇。 死生不由己,別人殺不了他,他也殺不了他自己。 但他會疼。 毒藥會讓他發燒好幾天,蠱蟲會啃食經脈,咒術會讓他頭疼欲裂,生不如死,箭矢會刺穿血rou,疼痛難忍。 他咬著牙,忍著,硬扛著。 一遍遍告訴自己:他們只是害怕,他們很可憐的…… 就這樣,自我麻痹下,硬是摁著那點怨恨,不許生根發芽。 貪嗔癡恨,都會成為魔脈生長的養料。 他不能恨,也不愿去恨。 他是個怪物,這世上獨一只的怪物,只能蜷縮在無人角落,獨自舔舐傷口,無人問津,無人共情。 再難熬的夜,也這樣一天天熬過去了。 直到有一天,南嶺飛虞城誕生了一個小怪物。 一個魔神投到這個紅塵的魔種。 他生在仙門世家,本該榮華一生,卻因宿命捉弄,讓他的降生帶來一場災禍,以至南嶺飛虞靈氣枯竭,致使一個龐大的仙門氏族就此衰落。 母親被他吸干心血而死,父親以死謝罪殉了母親。 他呱呱墜地時,便有了成熟的意識,卻不懂什么時候該喜,什么時候該哀,親眼看著父母雙死,竟笑得開懷,似在慶祝雙親終于離開這個臟污的人間一般。 族老一抱他,發現他竟無心! 他還不會走路時,便被族中長老拴上沉重的縛靈鐐銬,被鎖在井底長大,被堂兄堂弟們一塊塊石頭砸破頭,口口聲聲說他是鬼怪,備受冷落欺凌。 跌落谷底的人,在某一日見到了他的神明。 他所有的光芒。 那一日,半魔半神的逍遙宗師叔祖,收了一個魔種做徒弟。 這便是一切的開端。 兩個世俗眼中的怪物,走到了一起,成了師徒,一起被關在這個叫醉仙峰的囚籠中,相依為命。 楚漪為他取名虞焰,希望他自己能成為自己的焰火,照亮他自己,從此不再踽踽獨行于無盡黑夜中。 小小少年仰頭看著神祇,麻木空洞的眼眸頭一次綻出亮光。 他用一雙緊張到發汗的小手緊緊握著楚漪的手,猶如莊重的誓言:“阿焰要照亮師尊。” 楚漪一愣,心跳驀然加快。 似有什么話要說,卻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