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封門死陣落下,便是徹底關閉問心秘境,任是須彌天外的佛陀,也進出不得。 即便奚玄卿活下來,余生也要永遠留在這里,直到壽數耗盡。 實在劃不來。 面對安是愿的詫異,奚玄卿落下最后一塊陣石,他堅定道:“我這一生,做了許多錯事,被欺瞞,被愚弄,皆是錯信一人,終歸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說是合作,奚玄卿對安是愿卻沒有全然相信。 他賭不起。 不信安是愿,也不信懷淵沒有后手,真到窮途末路的境地。 對奚玄卿而言,這才是最好的終局。 將懷淵從這個世界剔除出去,固然好,若不成,如今也不差,只要懷淵永遠出不去,就再也沒機會傷害他的小鳳凰。 懷淵面目陰鷙,憤恨幾乎沖出眼眶:“你看出來了?” 奚玄卿漠然點頭:“嗯,我的靈核碎了,撐不了多久,到時候,你是要給無垢靈體找一顆心的。” 誰的心最好用? 自然是鳳凰心。 懷淵從沒放棄過得到鳳凰心,原本那顆還不夠,他想要的是經過涅槃火淬煉的鳳凰心。 因而,奚玄卿想助鳳凰涅槃時,他并未阻攔,甚至叮囑九方遇幫助奚玄卿。 奚玄卿又道:“你那具rou身壽數將至,我毀掉它的時候,你也沒多著急……” 余下的話,不必再說。 懷淵也知,奚玄卿猜到了一切。 無垢靈體,是他為安是愿而塑造的。 所以,他總擔心奚玄卿磕磕碰碰,受傷時,他總表現的極為關懷。 九方遇卻從小被他苛責以待,要的只有修為,傷了死了都沒關系。 因為,息壤是不會真正死去的,里頭的魂靈可以毀滅,息壤身軀卻是可以捏碎重塑的,那是一個能永遠活下去的不死之軀。 這是懷淵為自己準備的rou身。 大約是真相沖擊之下,早已麻木,奚玄卿盤膝端坐在陣法中央,面無表情地對安是愿道:“我只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后,你們若還未離開這個世界,陣法便會啟動,劫火焚身,無論是這具靈體,還是我們三個的魂魄,都將付之一炬。” 他太瘋了。 令他體內那兩個魂魄都啞然無言,不知是該震驚,還是該憤怒。 明明這個封印陣法,就已經夠了,他們出不去的。 他卻偏要做到極致,不留一點可乘之機。 只為了守護他曾虧欠過的那個人。 即便,那個人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曉得他的付出,更不會領情。 安是愿:“你……不怕死嗎?” “不怕。” “可你還有牽掛。” 牽掛…… 奚玄卿望著暮色沉沉的西方,太陽終于殞落于黑水中,眼前只余一片漆黑。 他的眼底,卻是有光的。 他早已,在某個深夜中,于一場盛大的焰火下,同他的摯愛告別過了。 倉靈醒了。 他卻不愿醒,要帶著美夢沉沉睡去。 “玄卿,別裝了,你怕。” 懷淵陰沉沉地笑著,奚玄卿所經歷的,他又何嘗沒經歷過,徹底離開,和孤獨死去,有什么區別?都是天人永隔。 “你怎么會不怕死,若不怕,你何須等到三天后,你還是想活著回去,見鳳凰吧?” “……你說的對,我怕死。” 奚玄卿垂睫,是遍地紅楓鋪成的軟毯。 猶記當年,一雙雪白玉足輕踏歡躍,紅衣搖曳,朝他奔來,撞進他懷里。 那清悠輕忽的金鈴聲又傳來,如緣分,在嗚咽。 少年笑音清脆,嘰嘰喳喳同他說話,什么都說,不覺得累,他便垂眸看著他,聽著,也不嫌煩。 那一日的秘境有朝陽,夜盡天明,暖光將他們的影子拖曳地很長,他們緩緩走著,慢慢走著。 走著走著,便只剩下他一人。 他越走越寂寞,越走越冷清。 他走到長階拱起的神尊寶座上,他看著四海八荒的壯闊天地,享著無邊孤寂,掌心沒了那溫暖柔軟的手指,懷中再也沒有一只啾啾叫喚的鳥雀。 他被架在了神壇了,他走不下來。 直到少年的笑語聲徹底消失,換作鐵鏈當哐,憔悴又委屈的小妖怪滿眼淚痕,仰頭看著他。 “奚暮,我冷,你抱抱我吧。” “奚暮,我疼,好疼啊……” “奚暮已經死了,奚玄卿,你不是他,我找錯了人……” 抬眼,封印咒訣下,是化不開的濃墨,婆娑樹影張牙舞爪,如鬼怪駭肢惡意曼舞。 他怕死,因為怕倉靈失去奚暮。 他不怕死,因為倉靈已與他好好道別過,再也不需要他。 就在懷淵以為他會回心轉意時,他緊闔的雙眸猛然睜開,猶如豹目,雙手極快地,在胸前掐了一道復雜至極的咒訣,四周紅楓籠成漩渦,被一道玄火從中心點燃,像一盞宏大的漂亮燈籠,光亮映照半邊天,沿著星軌,劃破夜空,一路逶迤至西邊萬靈境。 · 觥籌交錯的鳳凰宮中,燈火通明,鶯歌燕舞。 尊主寶座上,原本昏昏欲睡的青年猛然睜開雙目,一雙赤足未覆鞋襪,踩在冰冷的琉璃地磚上,疾步朝殿外奔去。 周遭絲竹嘎然而止,獻舞歌姬婀娜驟歇,殿內無聲,似連呼吸也聽不見,紛紛扭頭朝他們的鳳主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