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弱rou強食,適者生存,是我……” 他沒再說下去。 眉眼懨懨。 是我破壞了平衡。 是我的存在,讓羽族野心膨脹,有恃無恐。 也讓你這樣的小妖忘記自己的弱小,以為活下來很容易,才去想要更多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每一次翱翔山海,為四海八荒帶去祥瑞,都已經花光他所有的力氣。 他需要修養很久才能恢復,他根本注意不到自己身后有哪幾只山靈,誰又同他說過話,有沒有誰發生過爭端打過架,他沒力氣去問,什么也聽不清,他太累了,只想回到鳳凰洞,抱著他的寶石,好好睡一覺。 難道說那些山靈自認為是他的子民,他便要查無遺漏,事無巨細地去管? 這世上哪怕有成百上千只鳳凰,也管不過來。 鳳凰不諳世事,萬年都是這么過來的,實在不懂人心。 如今回想起來,他像是懂了。 卻又寧愿一輩子都不要懂。 “天生萬物以養人,世人猶怨天不仁。” 鳳凰垂眸輕喃。 鎖骨間,胸膛前,金翎微顫。 它為利器,主殺戮,又曾被困鎖于烏鴉體內三百年,靈性沾了怨憎,便是有了滔天恨意。 鳳凰指尖輕抬,紗幔滑落,光潔的玉臂在月光下寒森如刀。 再抬眸時,瑞鳳眼底浮上一抹薄紅。 微猩。 “我是鳳凰,也是凡塵境的倉靈。” 鳳凰不與烏鴉計較,可以無視那些怨憎與仇恨。 但倉靈……還不行。 鎖骨之間的金翎浮出,脫開身軀,懸于眼前,金光熾盛,又繞著一抹極淡的猩紅。 有些東西,如果放不下。 那就不要逼著自己了。 徹底解決煩惱本身,或許就漸漸淡然了。 鳳凰撫過金翎,霎時間,金翎拉展開,在空中旋轉不歇,光愈熾。 鳳凰凌空飛起,鳳鳴九天,他一把攥住那道光,金翎便化作一把羽尾金弓。 拈鵲畫弓,燕尾端直。 一支無形的箭已端在弓上,獵獵疾風吹得他白紗飄搖,長發曳曳。 偏他身姿未動,一雙鳳眸直盯鳳翎,眼尾上揚,雙唇微開,嗓音并無情緒,偏語調陰沉。 “殺人何須惜手勞。” 弓開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 那一箭,勢不可擋,直朝鳳翎落去。 鳳翎愕然瞪大眼。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鳳凰。 在他心中,鳳凰或許是高高在上,從不看他一眼;或許是病弱時,躺在他小屋內的床榻上沉沉睡著;又或者是九天境上,那個執拗的小妖模樣…… 從不是這樣的…… 來不及閃避,一箭已貫穿他肩膀,撕裂骨骼,射入身后的樹干中,又化作煙氣消散。 鳳翎來不及感受疼痛,他望著浮于半空中,那個眉眼漠然的青年,眼底沾著邪,唇角微掀,玩味地看著他。 像一只狡黠的貓,利爪之下壓著一只傷痕累累的鼠,要玩夠了,才肯咬斷他脖頸。 不是沒射中,而是故意不射中。 鳳翎唇顫:“你……殺了我吧……求求你,與眼與眼求求你放過我。” 鳳凰歪了歪頭,笑了聲,眼底恍惚有點點亮光。 “那你當初,為什么不愿意放過倉靈呢?” 彎弓搭箭。 “咻——”的一聲,貫穿鳳翎左肩。 看著觳觫顫抖,身軀佝僂的烏鴉,鳳凰嗓音漠然清泠,回音敲在山谷間,混在峻疾冷風中。 “總是刀下觳觫材。” “咻——” 一箭接著一箭,箭箭不傷要害。 審判罪惡,為那個死在過去的自己,討要一個公道。 “不忠之人曰可殺! 不仁之人曰可殺! 不義之人曰可殺! 不禮不智不信人,殺殺殺殺殺殺殺!” 原來高高在上,審判他人是這種滋味。 鳳翎很享受這種感覺吧? 用著鳳凰的身份,享受了三百年,無數獄囚被他折磨致死,鞭笞辱虐,烈火灼燒,眼珠當作寶石掛在棲梧殿中,只因為那些是該死之人,遲早要死的,誰也沒同高高在上的小殿下計較,甚至都未曾向上稟報過,只因這個冒牌貨是瞎了眼的神尊愛寵。 奚玄卿呢? 他也很享受這種的感覺嗎? 高高在上的九天境神尊,誰都怕他。 將他人生死拿捏在自己手中,輕易決定一個人是死還是該活,是獎還是該懲。 鳳凰不貪戀這種感覺,甚至覺得惡心反胃。 他強忍著。 他這一生,只審判這一人。 若是因為犯下殺戒,便是嗔念熾盛,有礙修為,他也認了。 何況,殺戒他早就犯了。 在凡塵境中,那個枯焦四野的廢墟間,他殺了整整一個宗門的人。 他沒什么好怕的。 這樣的恨意,既然無法淡忘,便全都洶涌出來吧。 死而后生,鳳凰涅槃。 也要將前塵過往徹底了結。 烏鴉已是千瘡百孔,撤去束縛后,他逃不掉,甚至站不起來,跪在地上,那些不甘與怨憎,都在漫長折磨中消弭殆盡,眼底只有渴求解脫的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