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倉靈雙目一凝,朝皇帝看去。 這不有個現(xiàn)成的人質(zhì)嘛。 他歪了歪頭,指尖已延展出縷縷纖細(xì)藤蔓,雙眸也在燭火映照下,泛出幽幽紫光。 …… 宮里亂了! 四處禁軍都朝御書房趕去。 原本月朗星稀,晴夜云靜,一瞬間被不遠(yuǎn)處一道驚雷劈開,空中驟然下起大雨。 雷重雨沉,兵戈聲起。 像是一場兵變。 那些手持劍戟的禁軍,有條不紊,整齊劃一,并不像廝殺纏斗過。 倒像是一場劫難后,來收拾殘局的。 奚玄卿心底一沉。 爆裂雙臂靈脈,掙脫鐐銬束縛,沖進(jìn)雨幕中,躍過禁軍,無視阻攔。 即便那些劍戟劃得他滿身是傷。 他聽見一聲驚叫。 緊接著是遏制不住的痛苦哀嚎,同驚雷雨聲混在一起。 禁軍退散兩側(cè),露出一個龐大的,貼著符箓的鐵籠,從天而降般杵在御書房前,玄鐵都是燒紅的,如烙鐵一般,雨水澆不滅。 一雙頎長纖細(xì)的手,禁不住燙傷疼痛,從鐵籠上撤開。 指尖的嫩綠早已被灼焦。 雨水沖刷在掌心灼焦痕跡上,呲啦聲響,冒出難聞的焦煙。 少年披散長發(fā),被雨浸透,衣袍緋紅,看不出身上有沒有傷,足下匯聚的水流卻是帶著血的。 那雙眼已從漆黑,徹底轉(zhuǎn)變成妖冶的絳紫。 一襲灰袍,仙風(fēng)道骨的男人站在籠前,有人為他撐傘,一滴水珠都沒濺到他身上。 他又掐了幾個訣,加固禁制。 一臉漠然地藐視籠中人。 對一旁受了驚嚇的老皇帝說:“正如陛下所見,這妖靈冒充皇子,近身陛下,圖謀不軌。” 老皇帝目瞪口呆,顫著手,指著倉靈:“怎會如此?他明明同阿靈一模一樣,顯出原形了都還那么像……” 大祭司道:“陛下,此妖靈本是一株絳仙草,因吸干小殿下血rou,融了骨骼,才會長得同小殿下一模一樣,但小殿下早已遭遇不測,此妖靈是在冒充殿下。” 皇帝心都涼了,望著倉靈顯露妖態(tài)的模樣,只是嘆氣。 又轉(zhuǎn)頭對德福說:“多虧了你,要不然,朕還蒙在鼓里。” 德福道:“奴婢不敢貪功,多虧了羽妃娘娘心系陛下,擔(dān)憂圣上安危,對奴婢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只要陛下無恙,他便是因此被打入冷宮,也值得。” 老皇帝嘆氣:“羽妃良苦用心。” 受了驚的皇帝擺架回羽妃寢殿,只對大祭司道:“交由你處置吧。” 這一言,便是直接判了倉靈生死。 一個妖靈,落在大祭司手中,只死無生。 何況……這妖靈還是傳說中的絳仙草。 倉靈是妖靈的事實擺在眼前,奚玄卿做了那么多年的九天境神尊,很清楚上位者的心態(tài)。 神族厭惡妖,人族也一樣。 倉靈是凡塵境那個擾亂神祇歷劫的小妖怪時,奚玄卿不信他,因為他是妖。 倉靈成了涅槃劫中妖靈時,妖相畢露,老皇帝不信任他。 因為親眼所見他的妖態(tài),有異于常人。 因為小皇子死后,骨血都被倉靈吸收了,老皇帝只會恨他,即便那是意外,倉靈不是故意要吸血融骨的。 但,誰會在乎呢? 直到這時。 當(dāng)奚玄卿懂得憐惜倉靈,當(dāng)他和倉靈站在一處,才知道,被當(dāng)作必須誅滅的妖類,是何種滋味。 他沒辦法,沒理由,也沒身份去祈求老皇帝放過倉靈。 大祭司擦干凈指尖的血,唇角輕挑,笑看奚玄卿,見他手腕骨骼都被勒得快斷了,心中明了。 “你便是那個被妖靈困在身邊的仙士?” 他一眼便瞧出奚玄卿的特殊體質(zhì)。 血很珍貴,靈脈也極稀有,是最佳的修仙體質(zhì)。 大祭司莞爾一笑,斂去適才的冷漠狠絕。 “為了掙脫雙腕鐐銬,你雙臂的靈脈都崩裂了,實在可惜。不過好在我占星臺有療傷奇藥,你不如留下。” “我實在惜才,見不得你潦倒至此。” 大祭司在說什么,奚玄卿沒心思聽。 他的倉靈似乎傷得很重,不言不語,蜷縮在籠中,雙手無處安放,掌心都是烙傷的焦灼血痕,足尖探出絲絲縷縷的根莖,想往土壤里扎,卻一次又一次被玄鐵囚籠釋放的火苗灼傷。 那雙紫眸慌亂四望。 睫毛被冰涼的雨水沖得簌簌顫動,彷徨無助。 一下子看見奚玄卿,忙不迭爬過來,滿臉淚痕,混在雨水中。 “皇兄,救我……” “皇兄,我好疼,你救救我!” 奚玄卿恨不得以身相替。 他聲音沙啞,攥著拳,渾身也還是在抖,他對大祭司說:“你想要我的血,可以,放了他,你放了他,我就答應(yīng)。” 他這具身軀的靈力根本不及大祭司,他做不到當(dāng)場帶走倉靈。 他是力量強(qiáng)悍的九天境神尊時,沒去保護(hù)倉靈。 他是涅槃劫中的凡人時,他沒能力保護(hù)倉靈。 為什么總是這樣…… 大祭司笑了笑,目光變得曖昧,梭巡在兩人之間,頗覺新奇有趣:“有意思。” “但……我沒讓你同我談條件。” 身處高位者,跌落神壇,淪為普通人,終于嘗到無能為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