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向西行 第91節
方岳粗略看了一遍,退出群聊,點進了和陳兮的聊天界面。 方岳終于打字:“你隔壁是男的……” 沒打完,方岳把這行字刪除,重新打字:“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聊天。” 手指按在發送鍵上,方岳看著這行字,半晌,又把這行字刪除了。 想了想,他再次打字:“不要隨便搭理陌生人。” 過了會兒,方岳收到回復,陳兮發來:“???” 方岳按著鍵盤,剛打了幾個拼音,陳兮的電話就進來了。 “什么不要隨便搭理陌生人啊?”電話接通,陳兮問道。 方岳微弓著后背,手機貼著耳朵,胳膊肘抵著大腿,另一只手上捏著礦泉水的瓶口,手指不緊不慢地動著,礦泉水跟著一晃一晃。 他垂眸盯著礦泉水,回答說:“字面意思,別隨便搭理陌生人。” “我沒事搭理陌生人干什么?”陳兮不以為意。 “你不知道你自己多能聊?”方岳說她。 陳兮喜歡看熱鬧,還喜歡聽人說故事,每次方茉勾勾手,陳兮就跟著走,多少也是因為方茉嘴里那些八卦太過精彩,跑個步她都能因為別人吵架而停下來,之前她帶她學生去博物館,她聽介紹聽得比她的學生還要認真。 而且陳兮完全不怕生,她雖然沒有張筱夏交友廣闊,但在校外,張筱夏在方岳那幫兄弟面前還會局促不安,而陳兮不論是對著陌生人,還是方岳那幫兄弟,她都能應付自如。 “還有你忘了我們之前在火車上碰到的那對姐弟?你不過就上個廁所的功夫,回來路上就能跟那個男生聊個沒完。” 那都是多早前的事情了,陳兮還記得那對姐弟,jiejie穿黃裙子,弟弟戴著棒球帽,陳兮說:“明明是那個女生想認識你,她弟弟想幫她搭梯子。” 方岳不管這個,“但我沒跟那女生聊天,”方岳說,“你那么愛聽故事,說不定你隔壁座的人待會兒給你講個八卦,你能跟人家聊一路。” 陳兮笑得不行:“方岳,你真能扯,你這未雨綢繆是不是綢得太早了!” 方岳也笑了下:“不綢不行,誰叫你現在不在我眼皮子底下。” 陳兮:“你想給我拴根繩是吧。” “拴得住你嗎?”方岳頓了頓,像說真的,“也是個主意,你回來我就拴你。” “可怕,那我是不能回了。” “沒事,我知道你家地址。” 陳兮又笑,笑聲傳進了方岳耳朵里,方岳嘴角也揚著,過了會兒,他停了手,沒再擺弄礦泉水,方岳背靠著看臺椅,在鬧哄哄的進球起哄聲中,他低聲說:“我說真的,你少搭理陌生人,嗯?” “……好。” 陳兮掛了電話,看了一眼鄰座的陌生大叔,對方的手機支在小桌板上,他正一邊看電視劇,一邊啃雞爪。 陳兮笑了笑,也打開了自己手機上的音頻軟件,聽了一路的英語新聞。 第82章 高鐵到站, 陳兮又換乘交通工具,背包拎袋地在下午四點前抵達了山腳。 群山壯闊逶迤,山路像接連著天, 根本望不到盡頭。陳兮小時候在這座山上撒野, 因為她把這座山認知成了世界, 所以她從不覺得這山路漫長。多年后再回來,她雖然依舊熱愛這座山,可是她已經清楚這段山路要花費兩個小時的腳程,她體能一向不佳,尤其去年暑假, 她臨時在網吧找了份工作,每天都要山上山下往返,高強度的運動量遠超她的負荷,那段時間她渾身酸脹, 小腿肌rou硬得像石頭,不光緊繃還會疼, 每晚睡覺都是煎熬。 今天她又站在這里, 仰頭遙望山路, 陽光明媚, 空氣清冷, 她呼吸出的白氣像單薄的云團。 陳兮覺得這條路也不是那么遙遠和艱難, 難以言喻的力量充盈著她的四肢, 趁著手機還有網絡信號,她給方岳發了一條微信。 “我到山下了,現在上山。” 方岳幾乎秒回:“到家再給我打個電話。” 很快又來一條, “短信也行。” 陳兮安心把手機收好, 飛奔上山。 陳爸和陳言早已經翹首等著, 陳兮氣喘吁吁到了家門口,看見一大一小兩張喜出望外的臉,她心臟仿佛浸潤在暖流中,陳兮知道他們聽不見,卻還是撲上去叫著人:“爸——” 陳爸傻樂,陳言跳著腳也要抱。 夕陽讓蕭瑟冬日的白云有了蓬勃熱烈的色彩。 接下來的日子,陳兮在家的時候就給方岳發短信或者打電話,下山有了流暢的網絡,她就給方岳發微信。 走在路上不方便打字,陳兮牽著弟弟,跟方岳聊著語音,說她今天下山,現在正和弟弟逛街。 方岳問她:“就和你弟?你爸呢?” 陳兮說:“我爸跟蔣伯伯去看人上梁了,他們有一個朋友剛造了新房,今天上梁,家里擺上梁酒。” 方岳:“你今天要買多少東西?” 陳兮:“可多了,油鹽醬醋rou菜米面,我想一次性買好半年的量。” 方岳:“這么多,你怎么拿?” 陳兮:“先放人家店里,等我爸他們吃完酒了,讓他們拿。” 陳兮走走停停,買這買那,還要照顧陳言,發送的語音條就變得斷斷續續,有時候她手指沒有按穩,剛說了兩個字就不小心發送了出去,一句話可能就分成了三四條語音。 潘大洲和方茉剛才也給方岳發了微信,大約懶得打字,他們兩人都是發語音,潘大洲發了四條,最長的語音條是二十多秒,方茉最離譜,一連發了十幾條語音,方岳公平對待,這兩人的語音,他統統只聽了第一條和最后一條。 陳兮的語音,方岳每一條都點開了,那句只有兩個字,時長只有一秒的語音,方岳點了兩遍,因為第一遍的時候沒聽清,他怕錯過信息。 到了除夕晚上,兩人打電話,方岳說:“我們還是在那家酒店吃飯。” 陳兮問他:“你姑姑和小叔今年怎么樣?” 方岳道:“正在吵呢,剛才劉一鳴在包廂里放煙花棒,被小叔說了,姑姑護短回了他幾句,幾個人又吵起來了,方茉還在里面起哄,我出來躲個清靜。” 陳兮問:“那你吃飽了沒?” 方岳:“沒,待會兒回去要有剩菜我再吃點。” 陳兮笑他:“你怎么不去茶幾吃啊。” “奶奶就坐沙發上,她說她今天就看個熱鬧,懶得出手了。” 陳兮笑死。 方岳笑問她:“你呢,家里吃什么?” 陳兮報給他:“紅燒豬蹄,臘rou炒蒜薹,蒜薹好貴,還有酸菜魚、土豆絲,涼拌野菜。” “你做的還是你爸做的?” “一塊兒做的,色香味俱全,你不要看不起我的廚藝!”陳兮提前警告。 “我什么都沒說。” “我拍了照,”陳兮信心滿滿,“等有網了發給你看。” “好。”方岳笑了笑,隱約聽到了砰砰的聲響,他問,“什么聲音?” 陳兮帶著弟弟坐在家門口的平地上,幾簇煙花在遠處半空綻開,陳兮說:“是煙花。” 方岳:“鄰居放的?” “應該是我們山上的首富家里放的。”首富家的孩子在外做生意,今年過年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他家放的煙花一看就很貴,綻放的火光照亮了半個夜空,鼎沸的歡呼聲此起彼伏。 方岳問她:“好看嗎?”荷川禁放煙花。 “好看,你等等,我拍幾張照。”陳兮掛斷電話。 方岳這一等,就等了將近十分鐘,他原本想發條短信問問,想了想,還是電話直接,方岳又撥通了電話,那頭接得很快,喘氣聲清晰入耳,方岳問:“你在干什么?” “你等等,我找個地方……”陳兮喘著氣,奔跑在山林間,也沒說清楚是找什么地方,說了兩句又把電話掛了。 漸漸的,包廂里的爭吵進入尾聲,方岳被人叫了回去,用餐結束,一行人陸續從包廂里出來,方老板陪著方奶奶去結賬,方岳去酒店停車場取車。 走在路上,他手機收到幾條微信,點開一看,是陳兮發來的照片,有她家今晚的年夜飯,還有半個多小時前的盛大煙花。 方岳立刻給陳兮撥去電話,“你在哪?” 陳兮穿著羽絨衣,跑出了一身汗,她拉開羽絨衣拉鏈,扯著衣襟給自己扇風,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找了個……有網的地方,你看到煙花了嗎?” “……看到了。”空曠路上寒風咧咧,方岳站在路中央,聽著陳兮氣喘吁吁問他看到煙花了嗎,他心頭突然烘起了一把火,燒得心肺灼灼,手指guntang,手機握得更加用力。 前幾天還沒多大感覺,今天方岳難忍得滾著喉,胸膛起伏不定。 “知道嗎?”方岳說。 “嗯?” “如果你現在在這里,你就完了。” 陳兮完全不怕方岳的狠話,他還欠她一個“完”了。 方岳笑了下,做了個深呼吸,磁性干凈的聲音混雜在昏暗冷冽的夜色中,多了幾分低沉。 “說真的,”方岳道,“我真想你了。” “我想得不比你少。”陳兮直截了當。 別人的回話都是“我也想你”,只有陳兮會說,“我想得不比你少”,嘴甜得要人命。 方岳又笑了笑,他微垂著頭,另一只手抬起,手指抵了下額頭,然后又笑了一聲,笑聲中明顯帶著無可奈何。 “陳兮,你真的完了!” 這一晚,“你真的完了”簡直余音繞梁,陰魂不散,兩人連新年快樂都沒說,新的一年就以“你真的完了”作為開啟。 大年初一,陳兮一家人又下了山,到了山下,看時間差不多了,陳兮給方老板他們打了一通拜年電話,方家人都聚在一起,方岳聽到了這通電話,過了一會兒,方岳走到陽臺,給陳兮發了一條微信,說要跟她視頻。 陳兮:“現在?” 方岳:“給你爸拜個年。” 陳兮收到這條信息,意外地盯著看了一會兒,大年初一,鎮上商店門口放鞭炮,噼里啪啦炸得刺耳,人群一邊笑鬧一邊堵耳朵,陳爸和陳言兩人不閃不避,笑呵呵地看著紅色爆竹炸成碎花。 陳兮拉了下陳爸,告訴他說,方岳要給你拜年。 陳爸點頭。 視頻電話接通,陳兮舉著手機,看著電話那一頭的方岳打著手語,在那里說,叔叔,新年好。 陳爸笑得見牙不見眼,新年好,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