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向西行 第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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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介所是方媽在她婚姻“不幸”的時候開張的,當時的方媽被婚姻折磨得千瘡百孔,但她的創(chuàng)業(yè)之旅卻是從促成他人婚姻開始。 方媽昨天還接待了一位阿姨,陳兮在外間,聽到會客室里的阿姨向方媽吐露心事。阿姨說她自己婚姻不幸,后悔結(jié)婚,對男人失望透頂,吐完苦水,她卻焦急地讓方媽替她女兒找個好對象,她女兒是不婚主義,阿姨認為不結(jié)婚絕對不行。 阿姨滿臉憔悴,拖著疲沓的身體離開婚介所。脫離了家務(wù)和丈夫兒女后,容光煥發(fā)享受戀愛狀態(tài)的方媽,立刻積極地開始為阿姨的女兒匹配合適的男性。 方岳對此的評價是:“不能說他們老一輩的觀念是錯的,只能說現(xiàn)在時代不同,他們那一代,很多人把婚姻當成一種責任或者任務(wù)。” 陳兮說:“今天何映桐也是這么說的,她雖然是被家里催婚的,但她也認同老一輩的觀念。” 方岳:“看不出來。” 何映桐漂亮時髦,確實看不出她的婚姻觀如此傳統(tǒng),陳兮說:“她還說她不介意姐弟戀,想要找個帥的。” 方岳當成生意,隨口問道:“小幾歲有范圍嗎?” 陳兮說:“滿十八歲就行了。” “嗯?”方岳當陳兮在說笑。 “不知道她是不是開玩笑,”陳兮說,“她覺得你挺好的。” 方岳心頭一動,看著陳兮。 那首歌已經(jīng)結(jié)束,其實歌曲前奏一起,方岳下意識就關(guān)注到了。 這或許就是巴德爾邁因霍夫現(xiàn)象,對于不常見的事物,某一天突然注意到后,這些事物的出現(xiàn)似乎就變得高頻率。 比如偶然學到一個陌生單詞,之后會發(fā)現(xiàn)原來另一本書上也有這個單詞。 比如他偶爾聽到了《任我行》這首歌,之后就發(fā)現(xiàn)陳兮也在聽,她的手機鈴聲也是這歌,剛才茶館里竟然也在放這首歌。 再比如,三年前的元旦,陳兮突然闖入了他的生活,一個晚上過后她卻消失了。他不知道陳兮當時只是來荷川參加省招生考試,陳兮于他而言只是一個陌生人,但由于潘大洲控制不住的八卦心,陳兮這名字被宣揚得人盡皆知。那段時間,明明她人不在,她的名字卻陰魂不散,頻繁出現(xiàn)在他耳邊。 光線昏昧,陳兮一手握手機,一手端茶,說話時眼神像清風,輕飄飄地落在他臉上,方岳看不出任何端倪。 方岳不動聲色地將那一絲微妙的情緒波動壓制住了,兩人對話沒能繼續(xù),茶館玻璃門叮鈴響了一聲,七點鐘的相親男女準時到了。 一直等到八點半,他們終于能下班回家。雨還在下,茶館里只剩下一把雨傘,兩人只能合撐。 他們是下午到的茶館,那會兒茶館門口的車位已經(jīng)停滿,方岳把車子停在石拱橋的另一頭。 少年少女走在路上,斯抬斯敬的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方岳紳士地將大半傘面都讓給陳兮,他半邊肩膀濕透。 車子副駕那一面朝著他們,方岳舍近求遠,依舊不讓陳兮坐副駕,他撐著傘一直把陳兮送到駕駛座后面的位置,陳兮一言不發(fā)地坐了進去。 方岳收傘,關(guān)上駕駛座車門,雨水帶來潮意,黃梅天的潮濕,總是這樣拖拖沓沓。 陳兮只能看到方岳的后腦勺,車子啟動,她才突然想到方岳其實可以把車開到茶館門口再接上她,這樣方岳半邊肩膀也不用被淋濕。 陳兮不由想到三年前,那回她中考結(jié)束跟著方老板回來,電梯壞了,方岳和她搬著行李,傻乎乎地爬了三十層樓梯。 車子緩緩前行,夜色朦朧,雨水絲絲縷縷,一直下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周日,中考還在繼續(xù),婚介所依舊不開門,陳兮下午要去駕校學車。 臨出發(fā)前,陳兮接到方茉電話。 “兮兮,新新家要倒閉了,我會員卡里還有幾百塊錢,你快去幫我用掉!” 新新家是荷川本地的一家私廚甜品店,方茉很喜歡那里的甜品,偶爾還會讓方岳幫她帶那里的蛋糕牛軋?zhí)恰?/br> 方茉去年暑假開始賺錢,一有錢她就控制不住自己花錢的速度,一口氣往新新家的會員卡里充值了八百塊,另外還充值了一系列諸如理發(fā)店、服裝店、化妝品代購店的會員。 陳兮問她:“卡里的錢不能退么?” “不能,”方茉說,“我打電話問過了,他們說錢退不了,只能花掉。他們家還算靠譜,至少沒有一聲不響就跑路了,我現(xiàn)在就怕我充的其他那些會員店不會哪天也倒閉了吧。” 方茉不記得新新家的會員卡里還剩多少錢,方岳要先送陳兮去駕校再到茶館,去駕校的路上正好要經(jīng)過甜品店,兩人就先去處理會員卡的事。 今天又是高溫,經(jīng)過一上午的暴曬,地面雨水早已經(jīng)干透。到了甜品店門口,陳兮先下車,方岳去附近找車位。 陳兮進店,先問店員會員卡能不能退錢,得到否定的答復后,陳兮報了方茉的手機號,被告知會員卡里還有三百多塊錢。 貨架上的食品已經(jīng)少了一半,估計是其他會員清空的,陳兮挑挑揀揀,買了幾樣小甜品,餅干和牛rou干一類食物保質(zhì)期長,她大半錢都買了這些,正好后天她們要去新洛鎮(zhèn)拜祭方岳爺爺,東西都可以帶在路上吃。 方岳停好車走進來,問陳兮:“怎么樣?” 陳兮在心算價格,說:“差不多了,這里的東西三百零五塊錢,超額了兩毛。” 店員瞄了一眼她堆在柜臺和托盤上的東西,心想都沒按計算器,這怎么算出來的? 方岳看向這堆食物,又掃了一圈店,他拿走了幾樣甜品,把甜品放回貨架,又從另一邊的貨架拿了一堆果汁飲料。 陳兮以為是方岳自己想喝,方岳把果汁放到柜臺,對陳兮說:“你沒帶水,這些拿著喝,分點給駕校的同學和教練。” 陳兮:“……哦。” 兩人把一堆食物提到車上,方岳將陳兮送到駕校,把裝飲料的塑料袋給她,還給她留了一點零食。方岳開車離去,陳兮把飲料分給眾人。 下午火傘高張,學車太受罪,陳兮穿著防曬衣,練車的時候胳膊還是曬得guntang,練完一輪,她換到了后座,終于能喝點飲料喘口氣。 學員小jiejie握住方向盤,她人膽子特別大,可惜動作毛手毛腳,一個勁只知道橫沖直撞,如果不是教練踩著控制剎車的腳板,駕校車估計能撞到圍墻,幾人一塊兒上今晚的八點檔社會新聞。 下了車,教練差點就要罵臟話,小jiejie忍耐地聽訓,陳兮出于禮貌,雖然口渴也沒有喝水,等著教練先發(fā)泄完。 教練訓完話還不過癮,他指桑罵槐對陳兮說:“你下次坐她的車,記得坐駕駛座后面保命!” 陳兮不懂:“駕駛座后面?為什么?” 教練:“那位子最安全,你連這都不知道?!” 陳兮不由看向白色的駕校車,車子窗戶緊閉,看不清后座。 教練給她們上課:“理論上來說,后座中間的位置才是最安全的,因為它前面沒靠背,有緩沖作用,撞車的話也先撞左右兩邊,中間碰不著。但實際cao作中,誰放著大空位不坐去坐中間,相比之下,駕駛座后面就是最安全的,因為司機會主動避險,方向盤一打,挨撞的是副駕那一側(cè),你倆懂了沒?!” 小jiejie敷衍說:“懂了懂了。” 陳兮慢吞吞地“嗯”了聲。 教練又去給別人上課了,陳兮和小jiejie躲到了場地邊上的遮陽傘底下。 空氣悶熱,陳兮坐了沒多久,汗水就順著后脖頸滑落進了衣領(lǐng),她喝完飲料,拿手扇著風,聽小jiejie在那講電話。 “他變沒變心我會看不出來,你不用幫他說話,你們兄弟倆一個鼻孔出氣,誰不知道誰啊,當初他也是那么忽悠你女朋友的吧,我告訴你,老娘談過的男人比你撒的尿都多,少給老娘演戲,滾吧你們!” 電話掛斷,小jiejie怒氣沖沖,一口氣灌完一瓶陳兮送的果汁,喝完果汁低頭一看,見陳兮睜著雙大眼睛看著她,一聲不響的樣子,還是一副學生氣。 小jiejie訕笑:“嚇到你了啊,我平常很斯文,沒這么粗魯,還不是被那幾個狗男人逼的。” 陳兮搖搖頭,她把飲料瓶放到旁邊桌上,從塑料袋里抽出一包牛rou干,問小jiejie:“你吃嗎?” “吃啊!”小jiejie一點不客氣,“失戀了就該化悲憤為食欲。” 陳兮說:“看不出你失戀。” 小jiejie說:“我這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了,快練成鐵石心腸了。” 陳兮笑笑,問她:“你真的談過很多男朋友啊?” “真的,都數(shù)不過來,要不我怎么能明察秋毫,我那狗東西前男友一變心,我立馬就發(fā)現(xiàn)了貓膩。”小jiejie不屑,“還在我跟前裝深情似海,垃圾!” 陳兮問:“怎么能看出男人有沒有變心呢?” “那可多了,看他拉屎時長,玩手機頻率,衣服上的頭發(fā)絲,對你是更好還是更壞了,”小jiejie傳道受業(yè)解惑,“對你更好了也得提防,那可能是他心虛的表現(xiàn)。” 陳兮點點頭,嚼著干巴巴的牛rou干,又問:“如果什么都看不出來呢?” 小jiejie是人精,她猜陳兮是向她討教,吃人嘴軟,小jiejie教她:“試探會不會?” 駕校里有幾只小狗,不管這天有多熱,它們始終玩得心無旁騖。 烈日灼灼,陳兮坐在遮陽傘下,看著這幾只小狗,耳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那些話,她仰頭看向天空,那一圈圈光暈如夢似幻,難以直視。 后面的時間,陳兮一直戴著白色耳機聽歌,她的歌單里始終只有那一首歌,單曲循環(huán),好像怎么都聽不膩,連周二去新洛鎮(zhèn)的路上,她也還在聽。 方老板開車,方奶奶坐副駕,后座是她跟方岳。方岳爺爺?shù)募扇赵诹拢炅滤麄兌家蠈W,方奶奶也不講究這個,所以這幾年,陳兮和方岳方茉都沒正正經(jīng)經(jīng)來這里拜祭過爺爺。 方岳爺爺過世早,新洛鎮(zhèn)是個小鎮(zhèn),早年的墳墓都建在一座夾在民居中間的山上,墳墓位置沒有規(guī)律,山路也十分陡峭,不適合攀爬。 方奶奶身子骨硬朗,再過十年估計就爬不動了,現(xiàn)在還能勉強爬山,方老板走在前面,一直拉著方奶奶上坡。 要爬山了,陳兮摘了耳機,但大約聽了一路歌,這歌聲還在她腦中縈繞不散。 她前面是方岳,方岳爬得不快,走一會兒停下來,會往后看一眼,陳兮踩著陡峭山路,這路確實不好走,如果鞋子沒穿好,隨時會打滑滾下山坡。 陳兮又往上踩了一步,她叫了聲:“方岳。” 方岳在上方回頭。 陳兮伸手:“拉一下我。” 方岳頓了頓,視線從陳兮手上,移到她臉上。 那歌在那里清唱—— “親愛的,闖遍所有路燈,還是令大家開心要緊…… 親愛的,等遍所有綠燈,還是讓自己瘋一下要緊……” 陳兮擺了下手:“嗯?” 方岳慢慢伸出手,抓住了她的。 她的手柔軟溫暖,方岳視線沒在她臉上停留,他目視前方,在心里說著—— 釣我!釣我! 作者有話說: 文里的配角或者路人,都是有必要的,我不覺得是浪費筆墨,比如邵落晚,雖然她人退場了,但后期她的姓名還會發(fā)揮余熱。 寫文最開心的就是,能賺錢,能聽到夸夸滿足自我,還有就是,有讀者能get到我寫的點。 這文日常慢熱,那些點可能都很細微很小,但有人能get到,這種滿足感難以言喻—— “親愛的,等遍所有綠燈,還是讓自己瘋一下要緊。” 第53章 這一刻的陽光是垂直而下的, 樹影婆娑,枝繁葉茂間漏下的光影,編織出了一條斑駁璀璨的地毯, 夏蟬高亢地奏響樂章, 蝴蝶和蜻蜓自由飛旋在這熱烈guntang的季節(jié)。 方岳的手勁從輕到重, 心臟隨著這股他自己施出的壓力,重重地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節(jié)奏鏗鏗鏘鏘,聲音遠比擂鼓嘹亮, 熱浪從他的手心席卷至他整條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