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向西行 第34節
“哎,”張筱夏憂心,“我真替你的牙齒擔心啊。” “放心啦,我牙口很好。” 廖知時忍俊不禁,白芷在旁邊有點好奇,她也是知道廖知時的。白芷問:“國境線今天通了嗎?” “翻墻啊。”廖知時不遮不掩。 “啊……” 廖知時又問回陳兮:“你下巴上的傷好了?” 陳兮:“傷?” “上回你那里不是貼著紗布?”廖知時提醒道,“在那間律所。” “哦,”這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了,陳兮摸摸下巴上已經變得很淡的小紅點,說道,“已經好了。” 張筱夏和白芷收拾收拾就要去籃球場了,她們拿好東西,對陳兮說:“那我們先過去了,你別去太晚啊。” “好。” 陳兮旁邊位置空出,廖知時順勢坐了下來,“你最近有再去那家律所嗎?” 陳兮拿筆準備做題,見廖知時都坐下了,她只好先放下筆,“沒有。” “那你知不知道董珊珊現在的情況?” 陳兮搖頭:“不清楚。” “想知道嗎?” 陳兮詫異:“你知道?” 廖知時笑了一下表示默認。陳兮維護董珊珊隱私,那天她將人保護得很好,當著他們的面,陳兮只打手語,一字不提,后來還把董珊珊哄進了辦公室。 其實律所也有對案子保密,但董珊珊這事引起了不小的風波,律所內爭論不休,董珊珊懂得又太少,她并不清楚律師們對她的維護,所以事情根本瞞不住,廖知時是從他表哥那里聽來的。 廖知時說:“吵得還挺厲害,方岳舅舅想幫人,但律所不太支持。” 陳兮垂眸想了想,“哦”了一聲。 廖知時瞧她:“你這反應可有點兒冷淡了。” “嗯?” “我以為你會很關心,再不濟,多少有點好奇。”廖知時說。 陳兮摩挲著圓珠筆的筆身,說:“其實我能想得到。” 廖知時問:“想得到什么?” 陳兮反問他:“他們報警了嗎?” “報了。” “那董珊珊能理解嗎?” 這話問得廖知時一愣,他還以為陳兮聽說律所有報警,會快意恩仇,他不解道:“怎么這么問?” 陳兮想了想,給出一種更能叫人聽懂的說法。 “假設一個人站在起火的大廈天臺,她自己感受不到大火,大廈下救援她的人讓她往下跳,他們會給她鋪上充氣墊,然后她就跳了。 可是她跳到半空中的時候,才發現充氣墊原來還沒有充滿,那么,等她跳到底的時候,充氣墊能充滿嗎?如果充氣墊真的及時充滿了,那真的是再好不過,她從此以后就能自由地活下來了。但如果充氣墊沒來得及充滿,那么,她當初留在那個天臺上,是不是反而能多活那么一時半刻呢?” 陳兮想,律所為什么不太支持方岳舅舅?也許是與利益有關,這顯然是宗虧本生意。也許他們也清楚,董珊珊情況特殊,如果不能將她徹底救出火海,那董珊珊也許會遭受更多苦難。 廖知時一言不發,看著陳兮側臉,他發現原來這人有著一種超乎她年齡的沉靜。 籃球場上人潮涌動,一班還沒有下場。潘大洲又混在了一班堆里,看見張筱夏和白芷跑來了,他問:“陳兮呢,沒跟你們一塊兒來?” 張筱夏道:“她說她晚點來,要再啃一會兒試卷。” 潘大洲佩服:“不愧是我家學神啊,哎,這比賽都快開始了。” 白芷在旁邊說:“我懷疑她最后會忘記時間,畢竟她在跟大帥哥聊天呢。” 方岳蹲地上在綁鞋帶,綁好后他起身,瞟向了白芷。潘大洲熱心當兄弟的嘴替:“哪個大帥哥啊?” “廖知時啊,”張筱夏興奮地紅臉撲撲,“托了兮兮的福,我剛才還跟廖知時說話了呢。” 廖知時確實說他今天要過來看他們打比賽,潘大洲好奇:“他倆聊天?他們倆能什么啊。” “那我怎么知道,”張筱夏說,“我出教室的時候看到廖知時都坐我位置上了,應該有得聊吧。” 潘大洲鏡片底下的小眼睛偷摸覷著方岳,方岳倒是神色如常,原地熱了一會兒身,就跟沈南浩樓明理他們下場了。 球場外的看客挨山塞海,捬cao踴躍。開場了一會兒,一班發揮不錯,主力方岳不斷拿分,但是隨著戰況加劇,方岳連失兩球。 白芷最cao心班級榮譽,“方岳怎么回事啊,他這是電量不夠了?他是昨晚沒睡好還是今天沒吃飽啊?” 張筱夏也焦心:“好緊張好緊張,方岳加油啊!” 潘大洲也替方岳急,兄弟這邊!兄弟那邊!兄弟小心!他喊得一聲比一聲撕心裂肺,最后實在喊不動了,潘大洲拍拍張筱夏,“你們,去把陳兮叫來。” “啊?”張筱夏還沉迷戰況呢。 “信我,陳兮腦子靈,我來問問她有沒有什么戰術,教教我兄弟去。”潘大洲信誓旦旦地說。 張筱夏很懷疑:“真的假的啊?” “我騙你這個干什么,不信我跟你打賭!” “賭什么?” “隨你!” “好,你記著啊!” 張筱夏飛奔回教室,不一會兒就把陳兮拖來了球場,潘大洲敲鑼打鼓:“陳兮啊,你來了啊——” 這聲音穿云裂石,震得球場上幾人腳一個踉蹌,沈南浩氣道:“來個人把潘大洲拖下去!” 中場休息了,好些女生都在等著給球員們遞水,潘大洲cao著老父親的心,忽然往陳兮手里塞了一瓶礦泉水。陳兮剛剛跑到,還以為潘大洲是要給她喝,她說著謝謝就要擰開蓋子,剛擰一半,手就空了。 方岳拿著被陳兮擰了一半的礦泉水,他咔嚓一下擰完另一半,問她:“怎么才來?” “本來想做會兒題,后來碰到了廖知時,就跟他聊了一會兒。”陳兮盯著方岳手上的礦泉水。 方岳瞟了一眼不遠處,廖知時正跟一位四班女生說話,“哦,你們聊了什么?”他沒看見陳兮眼神,仰頭咕嘟咕嘟就把水喝了。 陳兮本來沒那么渴,見水一下子沒了,她突然就覺得好渴,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潘大洲背過身去,也嘆了一口氣,這老父親他不想當了。 高一剩下的一個多月,他們是在各種校內賽事中度過的。籃球賽結束后是校內文化節,方岳所在的英美讀書社還舉辦了一次大型活動,陳兮沒參加任何社團,她跟賈春一樣一心鉆研各學科。 期末考結束,暑假來臨,這暑假跟之前的一樣,八月份競賽班和實驗班都要返校補課。 陳兮和方岳的假期又是縮減的,但是暑假總還是比寒假長,方老板也信守承諾,決定處理完手頭上的事,就帶陳兮回一趟老家。 陳兮趁著有時間,又去了之前她家教的那個小孩家里。臨出發前,陳兮早早收拾好行李箱,方老板的高血壓卻在這時加重了,原本每天只需要早晨空腹吃一顆藥,現在需要一天吃兩顆。 倒不至于多危險,但方媽和方奶奶都不放心他長途跋涉,于是他們都將目光轉向了家里另一位男人。 也算是男人了,過了十七歲生日,方岳臉部線條已經退去了幾分青澀,多了成年人的一點鋒利。 就像陳兮之前評價的,十七歲,聽上去似乎是靠譜了一點,方老板對人高馬大的兒子終于放了心。 “你替我去吧,準備準備,過兩天就出發,路上就你們兩個,你可得把人給我看好了,要眼都不眨,寸步不離,知道嗎。”方老板一聲令下。 “嗚嗚嗚,不是我不想陪你回家,是我的臉,嗚嗚嗚嗚。”方茉還戴著口罩不愿摘,她趴在陳兮肩頭依依不舍。 眼都不眨,寸步不離。 方岳很平靜地“嗯”了一聲,然后沉默地回到自己臥室,關上了房門。 第33章 兩天后, 方岳和陳兮在一家老小的護送下順利登機,三個半小時之后,他們平安降落, 只是陳兮像被曬蔫了的樹葉, 整個人萎靡不振。 飛機上冷氣足到要蓋毯子, 所以陳兮不是被曬的,她是吐的。 在陳兮的記憶中,她從小到大沒暈過車,她也沒料到自己竟然會暈機。當時她一意識到情況不妙,就立刻抓住了方岳的手臂。 方岳登時一個激靈朝她看, 這才發現陳兮憋緊著嘴,像在強忍著什么。方家沒人暈車,方岳對此沒經驗,直到陳兮又使勁晃了晃他的手臂, 指指自己嘴巴,方岳才意識到一個可能, “想吐?” “唔唔!”陳兮狂點頭。 方岳飛快抽出飛機上備有的嘔吐袋, 撕掉封口撐開袋子, 捧到陳兮嘴巴前。 陳兮低頭, 半張臉都埋進了袋子里, 她的手自然而然搭住袋子, 但方岳手捧嘔吐袋在先, 陳兮的手大半覆蓋在了他的手背上。 吐出來后還沒完,陳兮想要自己拿嘔吐袋。 方岳雙手捧著袋子不肯放,“我來。” 陳兮斜了他一眼, 明顯帶了點小情緒, 眼神在說“走開啊”。 方岳只好松開手, 把袋子讓給她拿,陳兮座位靠窗,她接棒這個“熱乎乎”的嘔吐袋,背過身藏角落里繼續吐,長發垂落,把她側臉都遮住了。 陳兮原本是扎著馬尾辮的,但坐了會兒飛機后她覺得有點冷,就把頭發披了下來。現在她胃里翻江倒海,越吐越熱,長頭發還好礙事。 正走神著,她臉頰邊的頭發突然被人別到了耳后,似乎能喘上點氣了,就這樣,她一邊吐,方岳一邊幫她撩了幾次頭發,手還撫了撫她后背。 陳兮覺得這種安撫性的動作很有效果,她的反胃好了一些,但方岳才撫了她幾下就曠工了,陳兮手肘撞了撞后面,騰出嘴說:“還要。” 方岳頓了頓,只好繼續撫她后背,只是這次他很注意地避開了陳兮衣服底下的內衣帶,視線也別到了一旁,看著過道對面。 不知道佛教界有什么活動,他們這班機上坐了一溜守序有禮的大師。此刻大師們有的閉目養神,有的在小聲交流佛法。 出家人四海皆空。 終于下了飛機,陳兮有氣無力地說:“原來我暈機。” “可能只是因為碰到了氣流。”氣流讓飛機顛簸,陳兮會吐也情有可原,方岳問她,“現在感覺怎么樣,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陳兮搖頭:“我想去下洗手間。” “好,那邊。” “我自己去就好,你看著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