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宿淮雙這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看見他的眼神,他就知道宿淮雙栽了,栽得徹徹底底。他自己也栽了,因為怎么勸都是白干。 這個問題一直纏繞在傅景灝心中,好幾年以來一直沒有得到解答。直到現在他蹲在這里、鼻尖纏著絲縷藥香,終于摸到一點苗頭—— 宿淮雙喜歡江泫,是很正常的。不論是誰,只要瞥見過江泫冰冷殼子下藏著的溫和、被他垂眼注視過,都不可能不喜歡他。但對于江泫這樣的人,戀慕追隨注定沒有結果。 想到這里,傅景灝悲從中來,重新將頭埋回去,嗚嗚哭道:“好慘啊……淮雙好慘啊。” 江泫:“?” 慘……從何來啊? 傅景灝悲得沒邊,真情流露。到了最后已經不止是在悲宿淮雙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聲音越來越低,臉埋在臂彎里頭抬不起來。 江泫沒有離開,也沒有撤開手,他一直屈膝蹲在傅景灝面前,落在少年身上的視線極輕,如同拂之既散的飛雪。 天陵走了很久了。他走得突然,知道他為什么走的只有溫璟和方子澄,在時隱峰其余弟子眼中,他們的師尊是忽然消失的。忽然之間,師尊不見了;忽然之間,峰主變成了自己的師兄。 于情于理,天陵的弟子,他應該照拂。 江泫垂下眼簾,輕聲道:“柊山神已經被封印了。” 傅景灝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江泫又道:“最后一劍是……我和另一個人釘下去的。” 傅景灝從臂彎里頭抬起小半張臉。暖色的燭光之下,江泫的膚色凈如白瓷,泛著淺淺的光澤。 他凝視著傅景灝,一字一句、平靜地道:“只要我還在,上清宗的宗主和峰主還在,你們就不會有事。” 說到這里時,江泫的手腕忽然傳來一陣隱痛。殷紅的劍穗不知何時纏繞上來,力道大得嚇人,像是被一雙顫抖的手掐住手腕。江泫的指尖微微一抽,不動聲色地道:“……所以不必憂愁恐懼,亦無需被不曾發生過的事情牽動心緒。既然下山來了,就要好好休息,若夜中無眠,便找南宮柳取安神的熏香丹藥。” 手底下一直緊繃的肩膀松了下去。傅景灝盯著他、抿緊唇,緩慢鄭重地點了一下頭。 兩人從床前站了起來,江泫撩開床簾看了看烏序的情況,察覺人睡得很安穩、沒有被驚動之后,撤手將簾子放了回去。傅景灝的狀況比他剛到的時候好多了,用力地搓了一把臉,一步三回頭地向江泫告別。 江泫站在夜風之中,低頭撫上自己手腕的劍穗。它依舊死死纏著,像是在宣泄什么沉重無匹的情緒。 他伸手捏了捏,護著劍穗,將手腕輕輕按在胸前。 面前的空氣空無一物,江泫定定地看了一會,眉目舒展,唇角向上牽出一個淺笑。 “他們有我,但我有你呢。”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這便足夠了。” 那劍穗一僵,旋即緩緩松開。越過界與界的界限,宿淮雙正低頭站在江泫面前,劍穗化作他的手掌,被白衣青年攏在懷中。 在這片漆黑無垠的世界之中,他掌心貼著的,是唯一的、純凈不熄的光亮。 琢磨著是將宿淮雙哄好了、也弄清了傅景灝現如今是什么情況,江泫也打算回去休息。誰知方才繞過走廊,就遇見僵得像尸體一樣、一步一步往回退過來的傅景灝。 他前方的來路上,站著一個衣衫凌亂、長發凌亂,臉色黑如鍋底的青年。 今夜月色不亮,他身上沒睡好的怨念已經實質化成了沖天的黑氣,簡簡單單地往地上一杵,就如同行走的人形深淵。 傅景灝被嚇破了膽,退了幾步便抱頭鼠竄,往江泫的身后躲。江泫勉強維持鎮定,伸出一只手護住身后的傅景灝。 “你們……”南宮柳慢慢抬起頭,頂著一臉黑氣纏繞的駭人微笑道,“兩個病號不睡覺,半夜是起了什么興致,來這里吹冷風呢?” 第191章 臨淵而行4 被怨氣沖天的趕回房間、淺眠兩個時辰之后, 江泫迎來了在昊山之上的第一個清晨。 傅氏是洛嶺極有名頭的氏族,家族底蘊深厚。族史雖不長,但若以人作比乃正值壯年, 近些年風頭無兩,仙府所落昊山頂亦是不可多得的修煉福地, 晨光遍灑之時, 不少弟子門生已經起床,精神抖擻地向校場去了。 許是傅景灝暗中發揮作用, 今日府內眾人的反應沒再像昨日那樣夸張。江泫沒有用早膳的習慣,推脫了小廝的邀請, 得了清閑, 給自己換了藥、去看望了烏序, 準備順路去找南宮柳。 還沒走到, 園中侍草的小廝告訴江泫,南宮柳去主院用膳了。撲了個空,江泫便折返回去,打算過一個時辰再來, 剛剛走出院子,就碰見了從主院回來的傅景灝。 他嘴里叼了個餅,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旁邊的胞妹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用拳頭錘他的肩膀:“怎么能這么走路的!讓娘看見了, 又得說你一頓!你能不能把餅先吃了?你昨日哪個時辰睡的覺?哎哎——別撞到——” 她眼疾手快地拽了一下傅景灝, 力道又猛又急,少年口中的餅“啪嘰”一下掉了。傅景灝呆呆地睜開眼睛盯著地上那塊餅,又順著路面一路從白靴子看到白衣角、再到江泫那張生人勿近的臉, 一個激靈,瞌睡跑的精光, 往后退開好幾步,道:“伏宵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