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什么事情，師尊喚我們就是。不論何處、不論何事。天涯海角，在所不辭?！?/br>
    江泫松開他們，緩緩一頷首。待到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殿門口，岑玉?；剡^頭，發(fā)現(xiàn)孟林還僵站著，面上神情呆滯，木雕似的一動不動，便伸手拍了一掌。

    這一掌似乎把孟林拍醒了，他猛地深吸一口氣，手舞足蹈地在原地轉(zhuǎn)了好幾圈，一會兒望天、一會兒看地，好半天都沒憋出來什么話，又扶著門蹲下去，緊緊地蜷作一團(tuán)，露出兩只紅得滴血似的耳朵。

    半晌，他喃喃道：“……好想陪師尊一起下山啊。像小淮雙一樣。”

    岑玉危湊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腦勺。

    第152章 枯木逢春3

    下山以后, 一路從中州到三行原，花去了近一個月的時間。

    許是以前趕了太多路，如今的江泫不怎么想趕路了。沒有御劍, 時而行走、時而乘車、時而換換水路，走走停停, 邊走邊看, 倒有些像前世出來游歷時的樣子。

    只不過當(dāng)時也要掐算著時間回棲鳴澤，遠(yuǎn)不像現(xiàn)在這樣悠閑。

    到了三行原以后, 他先是回了一趟遠(yuǎn)昭城。千年之后世事迭變，三行原的司常也早已不姓江了, 遠(yuǎn)昭城也大變了一番模樣。

    城池擴(kuò)建了好幾倍, 相比起江泫出生那會兒, 稱得上是繁盛無比。街道之上人流如織, 江泫到時，仿佛碰見了三行原某個特殊的節(jié)日，城中張燈結(jié)彩、喜慶異常。行人大多是朝著一個方向去的，江泫遠(yuǎn)遠(yuǎn)望了一眼, 打算等人少一點再去查探究竟，于是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越過一條狹窄的街巷，眼前一亮, 豁然開朗。

    遠(yuǎn)昭城中, 竟然有河了。這片湖泊橫穿遠(yuǎn)昭城，河水泛著柔軟清透的青色。日輝灑落，恰似浮光躍金、碎影粼粼, 甚為美觀。江泫走到湖岸邊，見一位船夫頂著蓑笠, 遠(yuǎn)遠(yuǎn)地朝他招手，笑道：“客官，行船否？”

    江泫略一思忖，覺得可行，道：“可?！?/br>
    今日日頭大，他在頭上頂了一頂垂紗斗笠。柔軟的白紗幾乎垂到了衣擺處，迎面有河風(fēng)吹來時，可得見半張如玉面龐。

    船很快靠了岸，江泫從木臺邊邁上船，船身只略略一沉，甚至沒怎么搖晃。船夫用長篙敲了敲船舷，道：“客官也太輕了，載了也像沒載，哈哈哈哈。想去哪里？還是繞著這波江河走一圈？”

    江泫坐在船尾，淡聲道：“繞一圈?！?/br>
    船夫興高采烈道：“好嘞！”

    長篙一撐，一道盈盈水波被扔去身后，小船順?biāo)h行起來。他將掩面的白紗撩去身后，靜靜地凝視兩岸的風(fēng)景，走了一截，發(fā)現(xiàn)有好些人蹲在岸邊，向這河水之中投擲錢幣。

    船夫見他目不轉(zhuǎn)睛，嘻嘻道：“看客官是外地人，有所不知。這波江河乃是靈河，若有什么難以達(dá)成的心愿，向河水之中投點銅幣，多半是可以應(yīng)驗的。我隔壁的王二，婚后多年一無所出，來這河中擲錢許愿，第二年便生了個大胖小子！還有城那邊的東娘……”

    他一邊撐船，一邊唾沫橫飛地向江泫介紹這些玄乎其玄的傳說。然而江泫的靈識往下略略一探，便立刻知曉，這只是一條普通的河。

    多半是許久以前一個人隨口胡編，后代卻信以為真，一代一代越傳越玄乎，變成了現(xiàn)在的靈河波江。

    但江泫今日心情不錯，將錢袋取出來，準(zhǔn)備如這些凡人一樣試試看。然而還沒動手，那船夫眼中精光四射，連忙勸阻道：“不可，不可！客官，擲入湖中的，必須是咱們遠(yuǎn)昭城獨有的一種古老錢幣才行?！?/br>
    這明擺著就是想誆外地人啊。

    江泫失語片刻，側(cè)頭看他。他的眼神清清淡淡，卻帶著一種莫名的壓力，那船夫額頭淌下一滴冷汗，扯出笑容道：“是真的！我怎么會騙客官呢！”

    江泫的視線在他補(bǔ)了又補(bǔ)的衣邊上略略一頓，最終還是松了口。

    “要去哪里買？”

    船夫大喜道：“在我這兒買！”

    他靠了長篙，彎腰鉆進(jìn)船艙里頭，聽見錢幣相撞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聲。不一會兒，船夫出來了，對著江泫張開手掌，道：“這種錢幣可是十分稀有的！尋常人我一般不賣。客官喜歡哪枚？挑喜歡的便是！”

    說起話來前言不搭后語，沒有哪一句不是在告訴別人他很不靠譜。然而仍要厚著臉皮伸出手來，也是個為生計奔波的可憐人。

    不過，也僅限于此了。

    江泫取出一塊之前找補(bǔ)來的碎銀放進(jìn)他手心，換回了一枚“古老”的錢幣。這些銀子足以保他吃穿一月有余，甫一接過去，船夫的面上便浮現(xiàn)狂喜之色，連連點頭道：“多謝客官，多謝客官！客官請快些許愿吧！”

    錢幣躺在手心，上頭的花紋刻印幾不可見。就外表來說，確實十分古老。

    凝視水中浮動的倒影片刻，江泫闔上雙眼，在心中默念道：希望淮雙一切平安。

    默念了三遍，最后一遍時猶豫了一下，再念的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希望淮雙早日歸來。

    愿望許完了，就應(yīng)當(dāng)擲錢幣了?？伤€沒伸出手，又突如其來一陣咳嗽，咳得面上飛起紅暈，眼前隱隱有些發(fā)黑，手心的錢幣受了一抖，從指縫之間滑落了。

    江泫還沒緩過神，自然不見那錢幣在半空中微不可察地一滯，似乎被什么無形之物擋了一下。止住落勢徒勞地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化作一道銅色的流星落入水中，帶起一片輕輕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