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面前站著的這一位,他更是不能確認到底是不是本尊。這襄城本就是一場幻夢,如何不能懷疑,穿著喜服的這位也是宿淮雙夢中之人呢? 原本只是因為頂替了那少爺的身份,為了不露破綻必須臨時來走這么一場原本就已經定下的婚禮,他死都想不到,最終從喜轎上頭下來的,竟然是…… 一只柔軟的手悄悄伸過來,握住了江時硯的手掌。清消在他耳邊悄聲道:“時硯,表情收一收。” 江時硯攥緊清消的手,片刻之后放開,竭力將震驚的神情斂好。在這夢中,清消有了人形,其余入死道之人的愿望也陸續實現。唯獨宿淮雙冷冷清清、毫無變化。江時硯幾乎都要以為他是個天生冷情人了,卻見此時少年張開雙臂緊緊抱著懷中的紅影,手臂隱隱有些顫抖,不可謂不惶恐、不可謂不珍惜,仿佛懷里抱的是一生之中最遙不可及的珍寶。 忽然之間,江時硯心中涌起幾分酸澀之情。 無怪宿淮雙這個反應。若他鐘情之人是那一位……怎么可能呢?兩人之間,多半沒有結果。也只有在做夢的時候,才能以本心見上一見。 清消靠近宿淮雙,輕輕耳語幾句。宿淮雙變化的神情掩在黃金面下,誰也不得窺見,江泫聽見他湊近自己耳邊,聲音有幾分緊張忐忑:“腳疼不疼?” 江泫不確定他有沒有認出自己,遲疑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下一刻,失重感憑空襲來,宿淮雙另一只手抄過他的膝彎,直接將他打橫抱了起來。見此情狀,圍觀之人更是激動不已,認為自己得見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紛紛涌上前來,企圖沾沾喜氣,卻見“少爺”踏上兩級臺階,回過身來,面具下的視線冷漠凌厲,似利劍出鞘,居高臨下投來。 被他的視線一掃,原本打算一擁而上的城民都心中發怵,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宿淮雙不再過多理會,抱著人向府內走,禮官在后頭顫顫巍巍地追,一邊追一邊道:“少爺啊——!!老奴知道您急,但是不能就這么進去啊!!” 江泫兩只手臂環著宿淮雙的脖頸,正等著他把自己搬到安靜的地方再揭開蓋頭表露身份,聽見這聲情真意切的急切呼喊、并且察覺到宿淮雙真的因為這聲呼喊停下腳步之后,心中懵了一下。 不能直接走?還有什么流程? 江泫從來沒有成過親,對這些流程一概不知。宿淮雙也不知,但他停下腳步以后,垂下眼簾,沉默的視線落在懷里的人身上,片刻后,將江泫抱攏了些,極為小心地抵住他的額頭。 他知曉,會如此安靜地讓他抱著走的,只會是這幻境之中的幻影。幻境來實現他的夢了,以這樣一種始料未及的方式,而真正的江泫此時一定還在環境之外,對他一直小心掩藏的心意一概不知。 不知道是最好的。偶爾讓他做一做夢,就很滿足了。 宿淮雙道:“我們一起過去,好不好?” 這嗓音低低的,帶著少年變聲之后獨有的磁性,悅耳至極,寄存著莫名的哀思、與遷就縱容的柔和。像是一條帶著尖刺的細鉤子,探進江泫的心中輕輕一鉤,讓他怔然之余,又沒來由有點心慌。 他悄悄攥緊了喜服寬大的袖子,又反應過來,自己手中有一朵花,于是換了一只手,一邊捏一邊想:干什么?又不是有人真要成親了。 淮雙這樣做,想來有他自己的理由。他獨自一人在這幻境之中呆了這么多天,遭遇了什么、計劃著什么自己完全不知道,現在順著他的計劃走,并無什么不妥。 思及此,江泫又點了點頭。 他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其實是因為從來沒被人這么抱過,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怕一張口,強作鎮定的姿態就露了餡,所以無論宿淮雙和他說什么,他都只點頭、或者搖頭,無論如何不肯出聲。 一步過后,又一步。 新郎回過身,重新向門口走去。今日陽光很好,斑駁的光線映亮少年喜服之上的金線,似在流淌一般粲然生輝。金線之下是大紅的喜服,色澤明艷、質地柔軟,看不清制式,但江泫記得那對寬大長袖之中伸出來的、將自己穩穩接住的手。 宿淮雙平日里總穿一身黑,然而江泫私底下覺得,他適合更明亮一些的顏色。無論是金是紅、是黃是青,穿在宿淮雙身上總是好看的,只是沒想到第一次見他穿黑色以外的衣飾,竟然是喜服。 少年抱著他的手很穩,比起那喜轎安穩許多,一下也不曾晃過。用的力氣也不大,十分小心地摟著,就這么走到了大門前。慢慢的,江泫心中也安定下來。 見他一反桀驁不馴的常態,竟然老老實實地走回來了,禮官喜上眉梢,向門口的城民拱手道:“回來了,回來了,實在令人歡喜!按照襄陵的規矩,這方新人進門,是需要由新郎背著進去的。各位那邊怎么說?可還有新俗?” “有!”人群之中一豪爽的大漢高聲道,“在危洲,取新娘子是要舉著進的!” 眾人一通哄笑,紛紛道:“舉著怎么進?” “從來沒聽過舉著進的!按我說,咱們三行原的規矩就不錯,簡簡單單,就這么手拉著手,一步一步一起走進去!意為:悲喜共進,白頭偕老!” 此言一出,博得圍觀群眾一陣猛烈的喝彩。 江泫心道:婚禮進行到一般隨意改流程,實在是聞所未聞,這幻境之中的善人似乎來自九洲各地,混居在一起,著實民風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