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宿淮雙遲疑片刻,從桌子上將手撤回來,道:“師尊找我有什么事嗎?”一邊從門口繞出來,引江泫進了房間。 江泫被他引著跨過門檻,在他要去搬椅子的時候擺了擺手,道:“要去一趟落墟峰。” 宿淮雙道:“我陪您去。只是師尊先等一等我……墨跡把袖子弄臟了。” 江泫頷首,摸到椅子扶手,順著扶手在椅子上坐下,神情坦坦蕩蕩。反正他現在是個瞎子,什么也看不見,氣息一屏房間里頭就跟沒人一樣,此乃最好的避嫌。宿淮雙也知道如此,可最終還是拉開了屏風,繞到屏風后,才小心地開始換外袍。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弄出來的動靜不能太大,全程神情極其嚴肅,連衣料的摩擦聲都細不可聞。換著換著,江泫沒聽到聲響,有些奇怪地道:“淮雙?” 宿淮雙立刻道:“我換好了!”說著將右手邊的袖子一拉,穿著一身整潔如新的弟子服,從屏風后頭又繞出來,幾步邁到江泫身前,俯身向他伸出了手。 “師尊,拉著我的手。”他溫聲道,“我帶您去落墟峰。” 第55章 九脈爭鋒2 江泫同宿淮雙一道, 離開了凈玄峰。一踏出凈玄峰的范圍之后,天上就立刻不再下雪,婆娑的雪氣也被隔在身后, 曲橋的那端連著蒼梧山,要想去末陽的落墟峰, 須得從擷云殿前路過。 蒼梧山原本是一座高聳入云的仙山, 但聽聞上清仙祖于此地開山立派時,橫手一劈, 便削斷了山巒,將山峰的尖尖信手丟去了別處, 主山才要比六峰稍矮一些, 但面積極廣。若真說起來, 六峰也歸于蒼梧山, 是弟子與峰主的居所,但平日弟子上下學、宗主的居所、宗內有什么大事招辦,都是在蒼梧山主山。 是以修葺得極為氣派,層層疊疊、肅穆堂皇, 建筑大多是不透塵煙的白色,檐頂鋪琉璃瓦,四角懸鈴,日照之下熠熠生輝。各堂各殿高低不一、錯落有致, 煌煌間有仙氣與云霧繚繞, 遙遙一望,仿若仙京,乃是廣受世間贊譽、九州不可多得的絕景之一。 這會正是下學的時間, 一部分弟子已經回了本峰,但仍有相當一部分在主山上逗留, 湊在一塊高聲論課、試劍比武,或者躺在樹下草坪上偷閑睡覺,一派祥和之氣。 原有一隊弟子鋪了宣紙,圍著路邊坐了一圈,正唾沫橫飛地與同伴辯論,辯著辯著卻見同伴跑了神,不由也奇怪地轉過頭追著他的視線而去,誰知這一看,就看見那邊的曲橋上,晃悠悠地走來兩位白衣人。 一位清瘦高挑卻不失風骨,氣質冷淡肅然,一只手負在身后,烏發散在身后、目上束著白綾,露出半張矜貴灑然的好容顏,行走間衣袍若高天之上的流云,輕盈飄逸,甚是美觀。另一只手放在身前幾寸,被身側一人穩穩的托著。 那是位身量極高的少年,玉冠束發,眉間落一道出塵的紅印,更襯其面相俊美無鑄。兩人身量相差無幾,然而少年英姿勃發、肩寬背直,遠遠看去,竟然隱約高過另一人幾分,只是神色冷峻,看著極不好接近,托著一只手,便只顧垂眼看路。 有眼尖的弟子看見他袖上的斷梅紋,認出是凈玄峰的同門。還未出聲,便聽一旁圍坐的幾位少女掩唇驚呼道:“是宿師兄!” “宿師兄怎么又來主山了?” 個個粉面含春、眼波流轉,又聲色怯怯,惹人愛憐。這樣一來,其余的弟子也認出來了,這就是那位入門兩年便成了凈玄峰主親傳弟子的宿淮雙。平日里所習課業不同,有鮮少撞見的,今日得觀正容,也不免在心中暗自咋舌:怎么長得這般好看。豈不是要將師姐師妹們的眼睛都吸走了! 江泫耳力極好,少女的絮語甫一出口,須臾便傳到他耳中。 聽其聲色細柔,仿佛年紀都不大,像是這一屆入門的,原本都是平輩,不知為何竟叫上了宿淮雙師兄。他暗自思忖了一會兒,又察覺過來,少女心思豈是他這個活了這么久的老古董可以理解的,又釋然不再想了。 宿淮雙在近兩屆弟子之中,可謂風頭無兩。 江泫不曾細問過他的課業,將大多心思都放在了他的劍術上。原因無他,上輩子剛做江少主的時候不曾繼承到原身的記憶,每日晚上都要偷偷跑到藏書閣去惡補江氏族學、各類功法派系、九州歷史等等等等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文課,直將他補得頭暈眼花、恨之又恨,這輩子不愿弟子再受同樣的苦,宿淮雙只要知道最基本的除祟方法、布陣破陣這一類基本功就算過關,畢竟仙門弟子不是風水先生,碰上的東西絕大部分都是能用劍削掉的。 因此他不知曉宿淮雙在課業上無可挑剔的刻苦優秀,又因其相貌俊逸、劍術了得,再加上端方自持潔身自好,從未聽說過他與哪位女弟子不清不楚,寡言少語的性格在眾位女弟子眼中也被生生鍍為“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朦朧之美,在宗內落花情緣無數,甚至有年長一些的師姐也為其傾倒,讓無數師兄弟捶胸頓足、飲恨自嘆不如。 江泫聽到了,宿淮雙自然也聽到了。 只是好似一句也不曾入耳,聽了這些絮語,眉頭都沒揚一下,臉上的表情跟刻上去似的半分不變,唯一有動靜的就是垂首提醒江泫小心腳下的時候。 又聽幾位師妹道:“宿師兄今晨眉心的印記是這樣的嗎?” 旁邊一位細細的女聲接道:“似乎不是。今晨瑩瑩在清肆門口悄悄等他,結果回來的時候臉又紅、又止不住笑,說明天要將脂粉和朱筆帶過來,試著和宿師兄說說話呢!”